慢慢走失的亲戚

老歌

小时候，我家的亲戚不多，父亲有三兄妹，母亲有两姊妹。

我伯父去世得早，姑妈因此和父亲感情特好。小时候，父亲逢年过节都会亲自去姑妈家，除了和别人一样送礼外，还会挑些柴禾等姑妈家会缺的东西去。姑妈对父亲一口一个“大舅”，叫得尤其亲热。姑妈总担心她去世后我们后代之间不再来往，于是想出一计，想要将我大姐嫁到她同村的人家。姑妈可谓是高瞻远瞩、老谋深算，她说：“你们走姐姐家时，总不好意思不顺便走走表哥表姐家吧。”可惜大姐的那桩姻缘不了了之，倒是若干年后，大姐的女儿碰巧嫁到了姑妈村里，那年办完外甥女出嫁礼，我们想起姑妈当初的“妙计”，好一阵笑谈。

但姑妈家的表哥表姐后来并没有在老家生活，他们进城了，与我哥同在县城。大家见面不多，偶尔生日和春节才会来往一下。一个春节的夜晚，我和哥去表哥家拜年，回来的路上，哥说：“走完表哥这一代亲戚，以后估计就算了，哪有那么多精力。”我对此深有同感。一次在路上遇见另一个堂姑妈家的表哥，打过招呼后，哥又告诉我，已经几年没来往了。其实这个表哥在我当年考大学时还送我八元錢的礼呢，我也翻了两座山去请他来吃过饭。以前父母在时，他年年来我家拜年，父母去世后，我们来往几年后才断了联系。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家乡流传一句俗语：“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了。”以前只是听听而已，甚至有些叹息人情淡薄，长大了才知道这是现实使然。如今在广州工作的我，回老家只去几个姐姐家走走，表亲一代还勉强维系着，其实下一代的确已经开始松散了。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时，上午去完二姐家探亲，下午又去县城哥家。临走时，几岁的外甥女哭闹着不让我走。第二天，当我再返回二姐家，迎接我的外甥女就皱着眉头、举着小拳头要打我——怪我头一天不在她家住。但光阴流转，如今大学毕业工作了的外甥女，春节时我连一条来自她的问候短信都收不到。

前年，侄子在老家举行婚礼，我赶去参加。婚礼第二天，他带着新媳妇和我同坐一辆车外出，明知我要去赶长途汽车，他和新媳妇只顾去找小吃品尝，根本没有要顺路送我到车站的意思。如今，我和他同在一个城市，一年之中难得来往一次，通个电话多说几句他都嫌我啰嗦。

我觉得，往后看，老亲戚慢慢走丢了;往前看，年轻亲戚也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不免让我想起“亲戚”一词，在古代指“内亲外戚”，即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也算在亲戚里面。后来，它的范围才缩小成主要指“外戚”，不包括亲人。我推想，“亲戚”缩小为“戚”，大概是“亲人”走着走着就走远、走丢了的缘故吧。

惆怅之余，幸有台湾著名作家龙应台的《目送》一书解开我的心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