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毕业离校已经5年了,但是只要一想起他,我的内心就充满了自责、酸楚、遗憾……
其实,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当他的父母来昆山打工时,他没有随同父母一起,而是被留在了老家读小学。等到父母把他接到身边读初中时,父母离异了。随即爸爸离开了昆山,妈妈去广州组建了新的家庭,小田被留在昆山和舅舅一起生活,只有寒暑假时才会被妈妈接到广州住上一段时间。
他在班级里话不多,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很少给老师惹麻烦。可自从上了初三,他开始频频迟到,有时说闹钟坏了,有时说坐错了公交车,有时说在外面吃早饭耽误了时间。我和他舅舅联系过,舅舅说会盯着他点;和他妈妈联系过,妈妈说会打电话叮嘱他;和他也进行过多次谈话,但效果不佳。好在他只是早上迟到,没有出现别的问题,所以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没有采取特殊的措施。
直到九月底的那个台风天,我才知道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伤害了他。那天早上风雨来袭,不少学生都迟到了,小田也不例外,直到第一节下课时才到学校。然后他也没进班,直接冲到办公室跟我请假,说要去医院,因为胃不舒服。我问谁带他去医院,他说可以自己坐车去,身上有钱。我又问他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打伞,衣服都淋湿了,他说伞被风吹坏了,索性扔了。由于接下来有课,于是我就随手拿了一把伞给他,叮嘱他路上小心,让他一个人去医院了。下午他回了教室,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于是我也就没有多问了。
谁知第二天直到中午他还没来学校,我打电话问他舅舅,舅舅说他一早就背着书包出门了,让我再等等看。可谁知,这一等就是5天。这期间我多次打电话请小田家人去找,舅舅说一直在找,也报了警。看到家长那边没有消息,星期五放学后我就带着数学老师一起出去找了,两个小时后终于在学校附近的网吧里找到了他。他看见我,倒也没过多犹豫,站起身就跟我走了。回学校的路上,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保持沉默。
回到学校后,我立即给他舅舅打了个电话,强烈要求他今后一定要做到早晨送、晚上接,要看着小田进校门才能离开。小田的舅舅连连答应。
接下来的周一,小田来上学了,还把我的伞还给了我。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然后小田再次“失踪”,连那个黑网吧里也找不到他了。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动员全班同学提供线索。有学生说看见他的QQ游戏更新过,有学生说晚自习下课在学校旁边小超市见过他……可这些线索仍然没有让我找到他。我想着既然他家人都不担心,自己又何苦执着寻人呢,于是也放弃了寻找。
一个多月后,小田忽然出现在教室。那时已经是十一月了,天气变得寒冷,可他依然穿着单衣,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他愣愣地站在我跟前,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通知他的舅舅来接他回家。
后来直到毕业,小田依旧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5年过去了,我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是我的“不作为”让小田远离了学校。如果那个台风天,我不是递上一把伞,而是为他撑起伞并陪他一起去医院,然后带他去吃一顿热乎乎的中饭,结果是不是就跟现在不一样呢?很多时候,我只是尽了作为教师的责任,如迟到时联系家长、台风天递上一把伞、找不到人时去网吧找人,但扪心自问,我在其中注入的情感却很有限,在听说他晚上在学校附近出现过时,我只是通知了他舅舅,并没有在深秋的寒风中等过他一回。怪不得当我询问他为何离家出走时,他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或许他压根就不相信我会真正关心他,能温暖到他。
从递上伞到撑起伞,这中间相隔的便是爱的距离。我们常说要爱学生,殊不知“爱”包括责任,却又不等于责任。责任是被动的,爱才是自发的,不带爱的教育是没有温度的,注定失败并留下遗憾。如果我的班主任生涯中再遇到一个“小田”,我一定毫不犹豫地为他撑起一把伞,陪他一起抵抗外面的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