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需要文明的变革

■文/贾峰

莫里斯·斯特朗，1972年斯德哥尔摩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和1992年里约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秘书长、8次担任联合国副秘书长，是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创始人及首任署长，跨越经济、环保、政府、国际组织等多个领域，多所著名大学的客座教授；他，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地球工作者”，用毕生的经历推动全球环境保护事业的发展。2004年5月26日，本刊社长兼总编贾峰对莫里斯. 斯特朗先生进行了专访，该专访曾在当年北京大学召开的“中国跨越式发展国际论坛”的主旨演讲环节播出。14年过去了，斯特朗先生的演讲依然很有价值。为此，本刊根据采访视频编辑出文字稿，以纪念这位“世界环保教父”离世三周年 。

摄影/贾峰

人类需要文明的变革

斯德哥尔摩会议是一个转变，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因为从那次会议之后，人类开始认识到我们所做的事情对环境和社会造成了哪些危害，也正是从那次会议后，我们开始考虑如何在经济发展的同时，实现社会和环境的协调发展，在这方面我们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当然这个进展还很有限。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能说完全确立了一个可持续的经济发展模式。

目前全球环境所面临的主要挑战是由于经济的快速发展对环境和社会造成了一些压力。因此我们必须创造一种确保社会和环境协调发展的经济发展模式，对全球来说这都是一个挑战，特别对中国来说更是如此。

现在有黑色文明和绿色文明两种文明模式的说法。这两种模式的区别很明显，在第一个模式中，生产者对环境、人体健康，乃至整个自然生态都造成了很严重的危害，是不可持续的，所以黑色文明的模式最后只能是给人类带来灾难，之所以把它叫作黑色文明，也就是说人类未来将是一片黑暗，没有生存的希望。但在绿色文明模式中，它不仅仅是一个环境模式，实际上是一种经济效率高的模式，即人们使用资源的效率高，而且要为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这不是一种选择，而是我们必须要做的，必须要走的一条路。因为黑色文明只能带来黑暗的未来，而绿色文明给我们带来的将是非常光明的前景。

对于每一个人或一代人来说，我们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需要对社会经济模式做出根本性改变。这个改变是为了实现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协调发展。没有人能说出最终实现这个目标的准确时间。中国经济在未来10到30年里将会增长3到4倍，中国应该在这个经济发展过程中实现绿色发展模式，如果过了这个经济发展阶段再来讲绿色发展模式就太晚了。所以中国应该立刻确定方向。在这方面，任何的拖延都会影响这个目标的最终实现，所以我认为在这一阶段是实现中国绿色文明和绿色发展模式的关键时期。

中国不能重蹈“先污染后治理”覆辙

中国是文明古国之一，而且这个古代文明一直在延续和发展。我第一次来到中国的时候，解放战争刚结束，当时，中国仍面临着许多问题和冲突。但对于新中国的成立，毛泽东在这方面作出了很大的成就，重新为中国赢回了尊严，使中国重新站在世界舞台上，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国家。这也为建设今天这个活力四射的新中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邓小平则创造了一个经济发展的奇迹，同时他也加强了中国内部的团结，恢复了朝着社会主义建设迈进的方向，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这段时期里，我的所见所闻也使我感到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人们都在勤奋工作，最终的结果是中国繁荣富强了起来，一个古老文明国家重新复活了，我们见证了一个非常伟大的转变过程。目前，中国在世界上可以算是一个经济强国，我也希望中国成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强国”。

我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面临过中国现在所面临的巨大挑战，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不会面临中国的发展对世界造成的巨大影响，这无形中加重了中国的责任，但同时也意味着整个世界必须合作，使中国这个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能够适用最佳的科学技术和方法。

快速的经济发展当然给中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也对世界产生了巨大影响。但经济效益只有与环境、社会效益和谐发展才能继续下去，否则的话，就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模式。可持续发展模式的选择不是发展的选择，而是发展的必须。不然，经济发展就会停滞，而且还会对人和社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会有一些额外成本。我们不仅要保护身体健康，还要保护环境、保护自然资源，这都是可持续发展模式所需要的基础。

中国的经济发展不能先发展，不能等经济发展了再回头处理环境污染问题。从美国和加拿大的发展历史看，这两个国家都是大国，而人口却相对很小，因此对环境的影响不大，而且过程很慢。虽然它们都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但同时也对环境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害。用经济成就来挽救损害了的环境，这种方式是不完美的。对中国来讲，这更不是一个可行的道路。中国人口众多，比美国和欧洲在工业化时期的人口加起来还要多得多，而可耕地却很少，同时污染也比较大，中国绝不能走他们的老路。中国目前所面临的挑战是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都没有，也是中国自己未经历过的挑战。但从积极的方面来说，中国目前的不利情形也是中国面临的一个机遇，是改变传统落后工业发展模式的机遇。

抓住机遇，实现中国的可持续发展

我认为现在中国环保最大的成就是中国国家领导人已经意识到环境是中国未来发展不可缺少、至关重要的因素。中国要实现可持续发展，经济增长就必须要和环境资源状况融合，这也是中国未来发展的一个方向。

可持续发展不仅是政府的责任，也不是只有政府来做就可以实现，需要每个政府部门、每个省、每个市，直到每个公民都有义务参与到这一过程中，这意味着需要广泛地开展相关宣传教育。政府制定政策，然后要让公众了解政策，整个社会才会响应这个政策，并落实到行动。

中国能有这样的领导人是幸运的，他们了解可持续发展理念，并积极支持这种理念的实施，中国正从现有发展模式向可持续发展模式转变。例如，胡锦涛主席在最近会议上就清楚地提出了科学发展观，就是运用科学技术来提高经济效益，实现可持续发展模式。温家宝总理在他还是副总理的时候我遇到过他，他很早就涉足环境保护领域，对环保问题有很长时间的了解。当然，中国环保有非常杰出的领导，曲格平先生就是一个环保先锋，也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在做环保领导人期间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同和尊重。现任的环保领导解先生是一个非常杰出的人，享有非常高的国际声望。

可持续发展理念是以人为本的，领导人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但领导人不是孤立的，需要有人对其决策做出回应。所以可持续发展应该作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中国现在需要转换到一个全新的文明模式，就是建设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模式，我把它叫作文明的变革。

寄语

我非常愿意和青年人接触，因为这令人鼓舞，也会给我以启发。在我的祖国和中国以及其他国家都是这样。青年人是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人，他们需要我们的支持、借鉴和引导，可持续发展问题是人的问题，特别与青年人有关。他们需要一个新世界，。如果我们可以实现可持续发展，青年人将受益菲浅，否则他们将承受非可持续带来的后果。我很高兴看到中国有这么多年轻人关注环保，而且我们应该扩大他们的参与。这也就是我刚才说的文明的变革，应该让青年人在思想上发生这样的转变。

最后，我想再强调一下教育的重要性，前面所说的整个可持续发展的文化、理念和实践都应该融入整个教育系统中去，包括学校教育，技术、技能和公众教育。应该有一个大规模运动使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他们的行动会怎样影响整个社会，他们的参与和行动又是如何重要。我希望这次会议能够帮助中国开展这种教育，而且向社会公众传递这样的信息，并希望这个会议能够推动我刚才说的文明方面的变革，这种变革是人的思维的转变，如果这次会议能帮助推动这样的变革，推进文明进程，使中国成为世界可持续发展典范，这次会议就会做出特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