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巍
二战期间,德军中尉格里尼在一次任务中肺部受了伤,被调到第五战俘营当狱长,由此退居二线。
格里尼是搞情报出身的,即使看守监狱也不忘老本行。
战俘营关押的囚犯都是盟军俘虏,他们来自不同的作战部队,或多或少掌握一些军事情报。前任狱长是个酒鬼,经常虐待战俘,格里尼上任后宣布:谁能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就可以增加放风时间,每周还有加餐,能获得香烟和美酒。
面对诱惑,果然出现了叛徒。
叛徒普蓝哲夫被俘前是一个通讯员,他告诉格里尼,当地虽然已被德军占领,但是有一支盟军敢死队始终伺机而动。
“他们有四名成员,为了保密,都没有真名,只有代号,”普蓝哲夫说,“他们的代号分别是‘金钱蟒‘蝙蝠‘百里鹰和‘鲨王。据我所知,他们一直想端掉第五战俘营,救出战俘。”
格里尼初来乍到,这个情报太及时了,他奖励了普蓝哲夫。
第五战俘营共有八栋牢房,由废弃的兵营改造而成,分散在开阔的田野上,看起来相当暴露。为了防止盟军敢死队偷袭,格里尼决定加筑高墙,把所有牢房围成一个整体,并在墙顶架起机枪岗哨,在附近布下电网,由此连成一个堡垒。到时候别说是四人小分队,就是四百人的整编军也不一定攻得进来。
圈建堡垒时,格里尼惊讶地发现,战俘营周边的农田里种的竟然不是庄稼,而是烟草!
格里尼立即意识到这是一笔秘密财富,绝对不能让战俘营外面的人知道,尤其是自己的上级,军官倒卖烟草,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好在有这些被关押的战俘,他们被格里尼派到烟草田里干活,戴着镣铐松土、浇水、晒烟叶……
几天后,有战俘在烟草田里晕倒。起初,格里尼认为他们是在装病,然而晕倒的战俘越来越多,他只好请来狱医。
狱医马丁诊断后说:“他们是尼古丁中毒。烟草这种植物一旦沾上晨露或者夜雨,叶片会释放大量的尼古丁。这些人在战俘营里受苦,体质本来就弱,我建议让他们在烟草田干活时,佩戴防毒面具。”
为了不耽误培植烟草,格里尼给所有战俘配发了防毒面具,之后再没出现过中毒晕倒的情况。大家下地干活时戴着面具,有时太累了,回到牢房也懒得摘下来,戴着面具倒头便睡。
只有普蓝哲夫不用干活,因为他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使盟军在正面战场上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这也让格里尼获得了嘉奖。
格里尼把种好的烟草做成手工雪茄,他在肺部受伤前,是军中有名的“大烟枪”。子弹带走了他半片肺叶,却没带走他的烟瘾。现在他虽然抽不了烟,但偶尔抽一支雪茄是没问题的,因为雪茄烟不过肺,在嘴里转一圈便吐出来,只用味蕾品尝余香。除了自己享用,格里尼还把这些雪茄拿到黑市上售卖。在战争年代,雪茄可是稀罕货,格里尼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这时,看守战俘营的副官却带来一个坏消息:普蓝哲夫在牢房里遭人暗杀了。
一栋牢房共有三层,戒备森严,每间牢房关押十几个战俘,门口都有岗哨,夜里还有士兵巡逻。
普蓝哲夫是被活活勒死的,全身十余处骨折,整个身体像被巨蟒缠绕过,扭曲得变了形。
杀手是在牢房里下的手,没用武器,不惊动士兵和牢房里的其他人,殺人于无声……能做到这几点的,只有“金钱蟒”。
格里尼知道,“金钱蟒”是特种兵中的格斗高手,身怀巴西柔术和锁骨擒拿两项绝技,只要被他近身,他就会像蟒蛇那样用身体缠住猎物,越勒越紧直至猎物断气。
普蓝哲夫本可以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却因为一时疏忽,就这么被灭口。格里尼派兵封锁战俘营周围的交通,四处搜索“金钱蟒”的下落,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气得吐血,由此牵动旧疾,一下子病倒,什么工作都做不成了。
战俘营失去了长官监督,瞬间乱套了。士兵们该站岗的不站岗,连牢房也不查了,每天通宵打牌、喝酒。那片烟草田也因为疏于照料,大批烟叶都枯死了。
这天夜里,巡逻的士兵又喝成了一摊烂泥,醉倒在牢房边。突然,一个人影从巡逻士兵的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牢房门,悄悄溜了出来。人影从牢房的第三层来到第一层,牢房门口本应有两个士兵站岗,但这晚只有一个,而且他守备松懈,竟然在站岗的时候抽烟。
人影瞅准时机,悄无声息地来到士兵身后,突然来了一记锁喉。士兵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揉成团的防毒面具堵住了嘴。士兵想要掏枪,双腿却被人影绊倒,整个人贴紧人影倒了下去,被人影紧紧锁住……这人影正是“金钱蟒”,原来,他杀死普蓝哲夫后一直躲在牢房里寻找时机逃走。
伴随着关节断裂的声音,士兵被绞死了。“金钱蟒”刚要起身,高墙上的探灯突然亮了,格里尼率领一队士兵站在不远处,准备阻挡他的去路。“金钱蟒”是特种兵中的佼佼者,曾以一人之力干掉过德军的一个中队,只要给他一把枪,格里尼的这点兵力不算什么。
“金钱蟒”试图从死去的士兵身上搜枪,却发现手被士兵的军装粘住了,身体也和士兵紧紧粘在了一起——士兵的身上被抹了强力胶水,这是格里尼的圈套!
格里尼“哈哈”大笑道:“这可是给‘蚊式轰炸机黏合机身用的胶水,花了我不少钱呐。”
“金钱蟒”试图反抗,可士兵的尸体和他牢牢地粘在一起,他连站起来都很费劲。
格里尼点了一支雪茄,他气色很好,前几天只是在装病,故意卖一个破绽让“金钱蟒”上钩。
格里尼狠狠说道:“这家伙让我亏了一大笔。”接着举起手枪,扣动扳机打爆了“金钱蟒”的头。
一旁的副官说:“为什么不留他一命?说不定他会像普蓝哲夫那样提供情报。”
格里尼笑着说:“一切都在计划中。”
格里尼让副官把“金钱蟒”的尸体挂在高墙电网上,以此向盟军敢死队示威。
盟军敢死队有仇必报,格里尼杀了“金钱蟒”,其他人一定会来找他算账。格里尼的计划就是引蛇出洞,永绝后患。
可几天后,格里尼没有等来敢死队,却等来了军事法庭派来的军纪官。军纪官说,有人给上级发了一封秘密电文,检举格里尼身为军官参与黑市交易,发国难财。军纪官特来实地调查,如果检举属实,格里尼将被押送到法庭审判。
战俘营堡垒中央的烟草田就是最好的证据,格里尼被关了禁闭。
昔日的狱长沦为了阶下囚,阴冷的牢房和糟糕的伙食很快让格里尼染上疾病,他被送到了狱医室。
马丁检查后说他只是感冒,并无大碍,但考虑到他的肺病史,建议他去战地医院做彻底的检查。
突然,格里尼捂住胸口,表情痛苦地说:“我有心脏病……”
马丁赶紧从药箱里拿出听诊器,格里尼往窗边挪了挪,打开窗户透气。于是马丁也来到窗户边,一只手拿着听诊器放在格里尼胸前为他听诊。这时,格里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副手铐,“咔嚓”一声,将马丁伸过来的手铐在了窗边的栏杆上。
马丁惊讶万分:“你这是干什么?”
格里尼冷笑道:“你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蝙蝠。”
“狱长,你说什么?”马丁仍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你是盟军敢死队打入战俘营的情报员,你让我给种烟草的战俘配发防毒面具,好让‘金钱蟒戴着面具逃过我的耳目,混进牢房杀了普蓝哲夫。检举我的那封秘密电文也是你发的。”说着,格里尼拿出了那封电文。他也是搞情报出身的,“蝙蝠”发完电报后一个小时,电文就被截获了。
“你想利用军纪杀掉我,但你不知道军纪官早已被我收买。‘蝙蝠,你是优秀的情报员,可惜这个要你命的情报却没有搞到。”
“我低估你了。”马丁,也就是“蝙蝠”,表情镇定地说,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格里尼掏出手枪指着“蝙蝠”的脑袋,让他给盟军总部发电文。格里尼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能通过“蝙蝠”窃取到更重要的情报。
“蝙蝠”的一只手被铐住了,根本无力抵抗。他打开药箱最底层的暗格,拿出藏在里面的电台和小型密码机。格里尼说一句,他便在密码机的键盘上敲下相应的电文,节奏一致。
可渐渐地,格里尼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精通盟军的发报格式,破译过大量秘密电文,可是“蝙蝠”现在的发报格式是他从没见过的……格里尼听到老旧的电台内部传来轻微的“滴答”声,他迅速做出反应,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躲到一堆掩体工事后面。
紧接着一声巨响,藏在电台里的炸弹被“蝙蝠”引爆,把整个狱医室炸成了一片废墟。
“蝙蝠”暴露后想要同归于尽的计划没有成功,格里尼死里逃生,他已经杀死了两名敢死队成员,血仇深种。
根据格里尼先前获得的情报,“百里鹰”和“鲨王”在其他地方分头执行任务,因此没有跟“蝙蝠”和“金钱蟒”联手行动。
现在,“百里鹰”已经完成任务赶了回来。“百里鹰”是盟军中最出色的狙击手,能够射杀人于数里之外。为了躲避“百里鹰”的暗杀,格里尼缩小了自己的活动范围,每天都待在营房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就连窗户玻璃都换成了防弹的。
这天夜里,格里尼在营房看报,突然远处有两声枪响,接着一颗子弹穿过防弹玻璃射进了营房!
“百里鹰”的狙击枪里填装的是特制子弹,他用前两发子弹破坏掉防弹玻璃,打开一个缺口,第三发子弹就能从这个缺口射进来了。三发子弹必须连贯、快速地打在同一个点上,这就要求狙击手具备高超的射术。然而因为前两发子弹有短短数秒的缓冲,给了格里尼死里逃生的机会,子弹没有击中格里尼的要害,只打中他的肩膀。
眼看防彈玻璃也挡不住“百里鹰”的子弹,格里尼干脆搬进了没有窗户的牢房,以禁闭自己来保证绝对的安全。这么一来,子弹是打不进来了,可也有一个问题:格里尼不能抽雪茄了。
虽说抽雪茄烟不过肺,可以减少对格里尼肺病的影响,但是吐在牢房里的二手烟危害很大。往常格里尼都是到屋子外面抽雪茄,如今他每天只能待在牢房里,犯烟瘾的时候特别痛苦。
格里尼心想,敌暗我明,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这天,格里尼冒死走出牢房,在他身前是一群受鼓动甘愿为他挡子弹的排头兵。格里尼刚点燃一支雪茄,远处的枪声骤然响起,格里尼迅速在排头兵的掩护下躲进了牢房。
“东边21点方向!”副官根据枪声的位置,判断出“百里鹰”的藏身之处,立刻带人包抄过去。枪声是狙击手的命门,开枪后一旦无法击杀目标,就会让自己暴露。然而副官没有在枪响的地方找到“百里鹰”,却发现藏在树林里的一个微型录音机,之前的枪声不过是录音……他们都被“百里鹰”耍了。
格里尼每天都活在枪声的阴影下,时常做噩梦。这天深夜,格里尼又被噩梦惊醒,他忍无可忍,不顾一切地走出牢房,点燃一支雪茄,对着远处空旷的田野喊道:“我知道你想杀我,但在开枪之前,你最好看看那边。”说着,他用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一群平民。只见一个德国士兵用刺刀对准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吓傻了,他的妈妈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刺刀刺下去的一瞬间,枪响了,士兵应声倒地,小男孩得救了。
“西边15点方向!”副官举着望远镜大喊道。
高墙上的探照灯一齐亮了,把黑夜照成了白昼,一个端着狙击枪的瘦削身影出现在西边的白桦树上——“百里鹰”暴露了。
“百里鹰”想换个地方藏身,但刺眼的灯光让他很不适,反应慢了下来。埋伏在堡垒中的德国狙击手迅速锁定目标,扣响了扳机。“百里鹰”的身体瞬间被子弹射穿,跌落树下。
盟军敢死队牺牲了三名成员,就此解散,格里尼安稳地活到了战争结束。德军虽以战败告终,但在德国战败之前,格里尼做了个聪明的决定——主动向盟军投降。
格里尼不属于一线作战部队,担任狱长期间也没有虐待战俘的行为。他不仅主动释放全部战俘,还给红十字会捐了一笔巨款,用于各国的战后重建。由此,盟军接受了格里尼的投降,没有把他和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战犯关在一起。
和平之后,格里尼投资成立了一个烟草庄园,专门给国营烟草公司提供种植的烟草,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格里尼摇身一变,成了叱咤商界的社会名流。而曾经在第五战俘营执行任务、流血牺牲的三个秘密代号,似乎早已被遗忘了……
这年,庄园的烟草长势又很喜人,采摘的烟叶囤了满满五大仓,格里尼只等着把货交给烟草公司,然后和股东们大把大把地分钱。
突然有一天,烟草公司新来的经理宣布要与格里尼解约,理由是他们烟叶的成色不符合标准。当地烟农都是为国营烟草公司服务的,由于烟草这一产品的独特性,私人大量种植是违法的,更不允许私人买卖。如果烟草公司拒绝收购,那么这些烟草就只能销毁了,那可是一大笔钱!
无奈,格里尼带着巨款来到烟草公司经理的办公室。他见到了那位经理,可无论他怎么说,经理就是不为所动,拒绝收购他的烟草。
格里尼纳闷了,心想: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要这样整我?
经理似乎看穿了格里尼的心思,凑到他跟前,低声说道:“你逃过了审判,但我记得你,你手里还有我三个好兄弟的血债。”
“你是……‘鲨王!”
“鲨王”沉默地点了点头。
格里尼逃也似的离开了烟草公司,他心跳加快,心想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除掉“鲨王”,否则麻烦会越来越多……可是,怎么才能做到不惹人怀疑呢?毕竟是和平年代,他不想因为谋杀而坐牢,而且“鲨王”是敢死队成员,也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据格里尼所知,“鲨王”参加过海豹突击队,擅长水下作战,甚至可以躺在海面上睡觉。现在虽然不再打仗,“鲨王”仍保持着游泳的习惯,每周都要到游泳馆游泳。格里尼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这天,“鲨王”照常来到游泳馆。他总是挑人最少的时间过来,而今天泳池里恰好一个人也没有。“鲨王”一个鱼跃进入泳池,手臂飞快地划着水,双脚有节奏地拍打着水花。游累了,他索性翻了个身,躺在水面上打起了盹儿。
过了一会儿,“鲨王”觉得不对劲,他发现游泳池的水位在下降,而且下降速度越来越快,这样下去,整个泳池很快就会干掉。说时迟那时快,泳池中央突然形成了一个漩涡,“鲨王”被漩涡吸住,身体无法控制。與此同时,泳池边来了四个杀手,他们见“鲨王”被困住,慢慢向他靠了过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格里尼的阴谋。他事先包下了泳池,并在泳池底下安装了一个抽水机,当“鲨王”累了躺在水面上休息时,他就安排人悄悄打开阀门,放掉泳池里的水。泳池一旦没水,就会变成一个逃不出去的角斗场。“鲨王”只熟悉水下作战,不擅长陆战,这时雇佣的四个杀手再上场,蒙住“鲨王”的头使他窒息,最后重新把泳池灌满水,伪造成一起溺水身亡的意外事故。
夜幕降临,格里尼在烟草庄园的办公室里,盘算着杀手们此时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在回来的路上。他点燃一支雪茄,站在打开的窗户边吐着烟圈,然后咳嗽起来——这几年格里尼肺病加重,即使抽不过肺的雪茄也会咳嗽。
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闯进了庄园。格里尼对着窗外发出一声惊呼:“你没死?”
那人正是“鲨王”。
“鲨王”没作声,他一拳击晕格里尼,随后迅速关上办公室的窗户,并从外面封住。接着,他又从外面锁上房门,将格里尼锁在密不通风的办公室里。然后,“鲨王”从庄园的仓库里拖来一车烟叶,顺着办公室顶上的气窗,点燃烟叶,一捆一捆地烧,让浓烟源源不断地涌进去……
很快,浓烟就填满了整个办公室,再也看不见人影。格里尼被呛醒了,他敲打着房门,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却又被剧烈的咳嗽声代替,最终,他被浓烟熏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一起意外——肺病患者不听医嘱,吸烟过量而亡。
那么,“鲨王”是如何从泳池脱身的呢?原来,他游泳时有穿泳衣、戴泳帽的习惯,他假装被漩涡吸住,其实是趁机脱下泳衣泳帽,揉成一团堵住抽水机的口子。杀手们当时大意了,想要提前动手,却不知水已经不再流失,他们在水里和身经百战的“鲨王”搏斗,胜负可想而知,全被“鲨王”干掉了。
从烟草庄园出来,“鲨王”想去给“金钱蟒”“蝙蝠”和“百里鹰”扫墓,告诉他们大仇已报,却突然想到他们都是执行绝密任务的,只有代号,没有墓碑。
这时,“鲨王”看见前面的高楼顶上挂着国旗,他眼中含泪,神情肃穆,对着国旗敬了一个军礼。
(发稿编辑:曹晴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