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中的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

龙宇

摘要：海明威笔下的人物通常是面对荒诞而残酷的现实却打不垮的硬汉子形象。但在短篇小说《杀人者》中，海明威描写了一群截然相反的人物。在荒诞的世界与痛苦的人生面前，海明威给出了另一种人生态度。毫无疑问，这是海明威对他的时代以及人生的思索，同时，他也把对世界与人生的疑惑抛向了世人。海明威的《杀人者》中既有追求生命美好，也有直面人生悲剧，向死而生的硬汉精神，这两种精神乐章的交响，也预示和铸就了安德森难以逃避的人生悲剧命运。本文通过对《杀人者》中主要人物的性格分析揭示日神与酒神精神在他们身上的体现。

关键词：海明威;尼采;《杀人者》;日神精神;酒神精神

一、引言

尼采曾经在其著作——《悲剧的诞生》中言明这样的观点：在古希腊神话中，酒神狄奥尼索斯是迷醉与狂放的象征，透露着一种非理性的欲望;日神阿波罗代表的是理想与秩序的象征，显示一种美的外观现象。悲剧恰恰是酒神和日神两种力量的对抗与结合。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精神体现着人的自然本性和原始生命意志，以及人的自然属性;日神精神则象征着人的理性、智慧和文明的法则，并且体现了人的文化属性。

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承载着不同的人性意蕴与价值。在西方文学中，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两者之间的矛盾和融合，不仅仅体现了文化内质方面的矛盾与互补两重性，而且也体现出人自身的矛盾性与文化之悖谬。在体现美感的方式上两者各有不同，酒神精神能够以一种艺术的方式使人性获得自由，而日神精神则是以另一种艺术方式体现人的理性意志，捍卫人的高贵品质，从而提升人的灵魂品位。正是这两者之间的对抗与融合，才拥有了独一无二的人性美。

二、《杀人者》中的酒神精神

关于对酒神和日神精神的分析较早出现在德国哲学家尼采的成名作《悲剧的诞生》中。在这部著作中，他创造性地指出了在生命中最重要的并不是传统中所追寻的虚伪和不真实的日神精神，而是象征着源源不断生命之流的酒神精神。酒神精神指引的才是真正的生命，酒神精神也正是尼采一生主要思想的根源。尼采所认为的酒神精神包含着对生命的肯定，以及对善与恶区分的超越，酒神精神可谓是尼采哲学思想中的秘密。酒神精神的内核是以强大的生命力意志为核心的，“生命力”是一切属性的出发点和动力源。

酒神精神的定义就是要肯定人生，酒神精神正是象征着对情绪的放纵，这是一种激情，是野性，放纵的。酒神精神——狄奥尼索斯精神是属于人的自然之质的原始本能冲动以及欲望，故这样的前提就是要有强壮的生命力。也就是说酒神精神即为人的最为深刻的本能，它的使命就在于能够冲破一切界限，最终实现真正的自我。一个人想要处于酒神状态就要体现于迷醉，狂乱的状态中。在《杀人者》中，不论是三位在餐厅的旁观者，还是“杀人者”和“被杀者”，他们都处于一个迷乱的状态中，他们都是一些软弱的，无所作为的失落者。虽然在这荒诞的世界和痛苦的人生中，可能会感受到迷茫，束手无策的，陷入悲观的境地，但是不谙世事的尼克在这个无助的集体之中，仍能够感受自然赋予的生命力，能够冲破对磨难的痛苦，肯定人生，这便是对酒神精神最好的诠释。

在《杀人者》中，尼克只是用骂人来消消气，相较于成熟老练的侍者乔治来说，他的行为稍显稚嫩和简单。他对杀手往他的嘴里塞毛巾的行为感到非常地愤怒，就在这个时候，他未想过这两个杀手进来餐厅的身份和意图。正常来讲，年少，生活经历并不丰富的尼克理应受到惊吓，但是此时的他正处于一个迷醉，狂欢的醉的世界，他其实不在意发生了什么，这对他的生命并不造成什么影响，这些痛苦，磨难都显得苍白无力，生命仍然是充满了希望与快感，这正是酒神所达到的境界，这也就是尼采说的根植于人类本能的一种天性。在清楚了杀手的意图后，作为一个天真烂漫的青年，尼克热心去告知拳击手安德森，他热烈的盼望拳手能够听信他的劝告做出相应的保护措施，他想要保护这位“无辜”的人，渴望他能够免遭厄运，能够守卫住自己的幸福生活。

在未见到这位“被害人”之前，尼克是一个活在混乱世界中龃龉前行的沉醉者，他肯定生命的价值，不限制自己的欲望与渴求。但是，当他看过“被害人”安德森听闻这个消息的反应后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在尼克劝说无果回到快餐店的时候，向乔治抱怨“是件很糟糕的事”，尼克在发现世间的邪恶后难以接受，他不愿否定对生命力的认可。他决心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在这个迷乱的世界他需要保持敢于和痛苦，虚无和死亡做斗争。

三、《杀人者》中的日神精神

日神精神，充分地显现了幻象世界的美好，这是一种主观梦幻精神，这种日升精神超越了现实，能够使人沉湎在缥缈的无限憧憬之中。正是这种缥缈的令人幻想的美好，恰恰试图掩盖人生中造成的悲剧。日神精神用意志为生存辩护，尼采把这种日神精神描述为“个体化原理的崇高神像”以及“统治着内心幻想世界的美丽外观”，日神拥有解脱疯狂刺激的适度的约束，以及一种充满智慧的宁静。日神精神体现了与酒神精神截然相反的情感与态度，日神精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向人们展现了保守，理性，节制，有度，和谐的一面，企图用哲学性的冷静来抵抗剧烈的感情。

尼采是这样阐释的：“梦的境界是人的苦难庇护所，人生是苦寂的，生命是痛苦的。”在海明威所有的小说中，几乎都标表示了死亡的不可避免性，在《殺人者》中也不例外。

《杀人者》中的尼克为了帮助安德森躲过一劫赶往安德森家告知他，令他意外是安德森并不意外这两个杀人者的出现以及举动，似乎早已预测到的似的，并且毫无逃生，避开祸事的意图。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令人琢磨不透，毫无求生的想法。“我不想知道他们是啥个样子”奥利·安德森这样回答着尼克，他始终望着墙壁，并未正式看过尼克一眼，尼克建议他去警察局跑一趟，他却说“去了也没什么用。”他一直面向着墙壁，整天躺在那里。他已经跑够了，拒绝尼克和警察的帮助，他是一个无助的人，想要逃离这种困境，却不施展任何的措施。拳击手曾拥有过信仰和幸福，但是他失去了这些美好，他的悲剧来源于失落的信仰，来源于不可避免的死亡。

厨师萨姆也是一个节制，保守的人。他被松绑之后，并没有像尼克一样直接表达他内心厌恶的直觉感受，相反，他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些杀手的情况，然后才表达自己“不喜欢”这种事。他抵制了自己想要表达真实情感的欲望，谨小慎微，作为一个处在白人世界里打工的黑人，他担心自己的人生命运。在他听闻了杀手的意图后，他并不愿意过多干涉与他无关的事情。由于他的黑人身份，他深思熟虑，胆小谨慎，不愿做讓性命冒险的事情，萨姆是一个在混乱世界中没有地位的一个黑人，他没有同白人一样的人权，他必然要过有节制，有度，理性的生活。

有学者曾经阐述过这样的想法：“既然酒神精神象征的是迷狂的非理性状态，那么与酒神精神相对的日神精神应当就是理性的代表。”这种观点未免过于片面化，在《译序》中，周国平先生在开篇便指明：“酒神冲动即为制造幻觉的强迫性冲动，就具有非理性性质。有人认为日神象征理性，乃是一种误解。”从周先生的观点得出，日神精神并非是完全理性的，它在某一种程度上，用美和艺术的东西来进行自我麻痹，阻止了人用理性的眼光去看待世界，从而察觉不到真相。在《杀人者》中，尽管安德森的人生大部分都充盈着日神精神的特质，但是他将日神和酒神精神中的微妙联系给切断了，他阻挠了真相的揭示，取而代之的是沉浸于辉煌假面和美好的幻象中。

四、《杀人者》中的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的融合

酒神和日神精神在尼采眼中是有区别的，而且他不断地强调两者之间相反的作用力。但是这两种精神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实际上，许多伟大的艺术形式都是这两者的结合体，一种关于理性外表与自由本质的融合。这两种精神都只是审美意义上的，并不能完全将其置于伦理道德意义上，这种迷狂和自持都是令人心醉的。在《杀人者》里，相比于其他人物身上透露出日神与酒神精神的融合，侍者乔治实为一个日神与酒神完美结合体现。

乔治在小说中并没有太多的外形和性格的直接描述，在第一个阶段，所有人还未识别杀手身份的时候，乔治对待他们挑剔的点单问题耐心周到的进行了解答，做到了不卑不亢，他没有过分地想要表现自己，而是随机应变，充分体现了日神精神的抑制和谨慎。在得知杀手身份及其意图的时候，乔治告诉尼克去告知安德森，让他有所准备，这里乔治释放了自己心中的顾虑，他肯定生命力，肯定生命意志，他想拯救这个与他不想关的拳击手，抗争精神和生命意志的本能在他身上完美地体现了出来，这正是酒神精神所产生的醉境使他有了如此的反应。在第三个阶段，当他听到尼克讲安德森无动于衷的时候，他在心底抑住了过度的情感，将过度的原始本能和欲望掩藏了起来，不得不默认自己的有限和缺憾，不得不默默承受着自己的命运与职责。

五、结语

分析西方文学作品中人物人形象在日神与酒神精神悖论之悲剧，能够从文化本质上理解西方文学所揭示的人性对善和美的渴求和自我失控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及由此带来的创造性和毁灭性。与大千世界相比，人的渺小与荒芜造成了对生活的无助，极易产生悲观与绝望的情绪。人的悲苦并不意味着人生就是一出悲剧，幸福可能是转瞬即逝的时光，生命并不是无限的，也不可能永远处于痛苦之中。奋斗与死亡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这都是无法避免的痛苦，但是，生命正是因为有限和痛苦才最能彰显可贵。短暂的时光更令人珍惜，人们会不断地在痛苦中找寻自己的方向，不断地完善自我，越挫越勇，在有限的生命长河中创造出无限的价值。这种酒神精神的人生观肯定了人的生存意义，肯定了人存在的价值，更能够凸显人的坚强意志;因此，日神与酒神精神的对抗与融合成就了艺术的独特美，铸就了人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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