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宋昌斌
1977年恢复高考第一年,图为考试的青年正在认真答题。
参加1978年的高考,对我而言,真的是“逼上梁山”。
1976年3月31日,我给一位同学寄了本书,书中的信中,有一首刚作的词。不久,这封信被公安系统转到了我当时工作的单位——省革委会办事组。我当时在办事组的机要组做密码译电员。
大约4月份的一天,领导找我谈话,说最近该咱们去人到农场劳动了,经研究,派你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发吧。
那时候,几乎所有机关干部都要定期到农场或农村参加劳动。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就到渭河边上的农场去了。
按惯例,到农场劳动是一月轮换一次。但时间过去了40多天,仍不见机关来人接我回去。我有点疑心,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最近机关太忙,一时派不出人来。
又过了好多天,机关来人接我回去。到宿舍后,稍歇息一会,我想到办公室去。接我的同志说,领导找你谈话。
到了领导办公室,寒暄了几句,领导问我,你前一段时间写过什么东西没有?我说,没写过什么。又问,你再想想,真的没写过什么吗?我想了一下,说,给同学写过信。他说,信里都说了些什么?我说,没有什么,就是寄了本书,写了几句话,噢,对了,里边有一首我作的词。他说,你没觉得词里有什么问题吗?我说,就是看了几本书,有些感想,给同学交流交流。
这时,领导不再兜圈子了,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你写的这个东西问题很严重,省革委会和办事组的主要领导都十分震惊。这段时间你不用上班了,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吧!
这时,我才如梦初醒,知道大事不好。
我想起了自己词中的几句话:
“钱权是皇,后门正当,奸臣害忠良。”
要知道,与当时“四五”天安门事件前后的政治形势联系起来,这是要命的话。何况,出自掌握核心机密的机要人员之手,怪不得惊动了高层领导。
考虑到我的特殊身份,需要有一个脱密过程,当时没有采取其他措施。只是不准我进办公室,整天呆在宿舍写检查。
大约六七月份吧,领导给我正式谈话。大意是,你的错误性质是严重的,但考虑到你还很年轻,工作表现一直不错,你写的东西也没有公开发表,先给你一个党内处分。但你不能在机要部门工作了,也不能当干部了。至于到哪里,根据情况再定。你现在到政工组去报到,由政工组安置你。
知青在报名高考
1977年12月11日,考生兴致勃勃地走进高考考场。
之后大约两年里,我名义上是政工组的干部,实际上一直在农村。先是到长安县郭杜公社的赤兰桥大队“蹲点”,后来到延安县河庄坪公社小沟村搞“路线教育”。
在延安小沟村期间,离我家不是太远。父亲可能听到什么风声,步行了大约80多里路,赶到村中看我。但他什么也没问,我也什么也没说。临走时,我把当时从西安带的已经发干的面包给了他两个。我知道当时的农村,很少有人能吃到面包。父亲把面包装在搭裢里,慢慢走了。
直到后来父亲去世时,我也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他不问我,是怕再伤害到我。我不明说,是总觉得愧对老人。
当年我从陕北偏僻的小山村到省城工作,可谓“一步登天”。现在又被打回农村,可以说是“一落千丈”。父母在乡村的感觉,可能比我这个当事人更揪心、更难受。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后,我明显感觉到情况有了变化。本来说要对我采取的进一步措施,再无人提起。但直到1977年底恢复高考时,我仍然在农村打熬。我哥参加当年高考成绩入围,但因我的问题,政审没有过关。
直到1978年的春天,在机关不少同志的呼吁下,我的问题有了说法,认为有错误,但不影响使用。这就是后来说的“留尾巴”的改正。这也促使我,不能老夹着这个“尾巴”做人,要改变人生的轨迹。
于是,我下决心参加当年的高考。
我考上了复旦大学。
进校后的第二年,我的正式平反决定寄到了学校。辅导员对我说,原来你的档案里还有那么多的东西!
中国有句话,人是逼出来的。我参加高考,就是这样被“逼上梁山”的。
当时中国千千万万有志青年,实际上也是程度不同地被逼到高考场所的。后来知道,当时我所在的班级中,有十几位同学与我有相似的经历。
实际上,当年邓小平下决心恢复高考,也是逼出来的。他是要争分夺秒,解决国家的人才断档问题。
随后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改革开放决策,又何尝不是逼出来的。
有人说,中国的改革开放,应该从当年恢复高考算起。这不无道理。因为恢复高考实际上启动了改革的大门,而当年走进考场的不少人,后来成了各条战线的骨干,为中国的改革开放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今天,我常想,如果没有当年的恢复高考,我的命运会如何?如果没有当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前途又会如何?
历史无法假设。但重温历史,会使我们懂得珍惜,变得理智,少走弯路,不走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