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和潘兰珍
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是新文化运动的发起者,马克思主义的积极传播者,是中国共产党主要的创始人和首任总书记。因历史的原因,1927年他被撤销总书记职务,1929年又被开除党籍。晚年他穷困潦倒,伴随他度过余生的是小他29岁的妻子潘兰珍。她以其忠贞的爱情、豪侠的气度,相伴陈独秀走过最后12年的风雨人生。
潘兰珍,又名潘若云、潘云仙,1908年出生于江苏省通州余西镇大悲殿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12年,潘兰珍4岁时随父母从通州余西老家背井离乡逃荒到上海,租住在熙华德路一个亭子间里。全家就靠她父亲潘志义在英美烟草公司做装卸工和母亲捡垃圾维持生计,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后来,潘兰珍又有了弟弟和妹妹,生活更加艰难。13岁那年,父母不得不将刚刚懂事的潘兰珍送到一家纱厂去当童工。在纱厂,她在苦难中煎熬到17岁,刚刚出落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就不幸遭到一个流氓工头的强暴,生下一子,不久夭折。为了生存,为了不给父母过多的忧虑,为了她幼小的弟妹,潘兰珍只好又到她父亲所在的烟草公司去做工。
1929年11月,陈独秀被中共中央开除党籍以后,仍坚持自己的信仰。蒋介石对此十分恼火,曾悬赏3万元大洋通缉他。在此处境之下,陈独秀不得不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1930年,他潜伏到上海,在熙华德路石库门一座楼房里租了一间简陋破旧的房子隐居下来。他整日深居简出,研读马列专著,著书立说,宣传马列主义。
潘兰珍家居住的亭子间,正好在陈独秀住地的后面。那时的潘兰珍20多岁,身材娇小,圆脸大眼,衣着破旧,却很整洁,举止文雅拘谨。而在潘兰珍眼里,邻居中住着的这位姓李的老先生(当时陈独秀化名姓李),看起来很严肃,但知书达理,为人和善,有知识。因两家相居前后,渐渐地他俩认识了,并逐步加深了了解。潘兰珍苦难深重的身世引起了陈独秀的关注和同情。天下为什么如此不平,天下有多少像潘兰珍一家这样的贫困家庭和受难者!陈独秀对潘兰珍从同情到关爱,潘兰珍则认为陈独秀心地善良,靠着他有一种安全感。久而久之,两人惺惺相惜产生了感情,终于情投意合地走在一起了。
陈独秀那年51岁,比潘兰珍大29岁,他像一个长者一样呵护着她。两人结合后,陈独秀教潘兰珍识字明理,背诵和默写唐诗。她聪明伶俐,往往是一教就会,一点就通,进步很快。潘兰珍从不打听陈独秀的身世和行踪,她只管上班挣钱,无微不至地料理陈独秀的饮食起居。两人生活在一起,都把对方作为知音和依靠,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但苦中有乐。两年后,兰珍估计自己不会生育了,就征得陈独秀同意,抱养了一个女儿,陈独秀为其取名凤仙,随母姓潘。一次兰珍送孩子回南通,恰在这时,陈独秀被捕了。潘兰珍回到上海,听说她的先生被抓走,且是共党要犯,名字叫陈独秀,其惊骇可想而知。陈独秀被捕,舆论界震惊,极右分子呼吁国民党中央将他“立即处决”。陈独秀被押赴南京,如同押赴刑场。“不可能再见到兰珍了,”他在由沪至宁的火车上这样想,“自己是临刑的要犯,而且对潘兰珍隐瞒了身份,甚至连真名字也没有告诉她。她年纪轻轻,还会来找我这个在押的老头吗?”
但是,当潘兰珍知道陈独秀的真正身份后,她毫不犹豫地奔赴南京,来到了老虎桥监狱看望陈独秀。潘兰珍的到来,出乎陈独秀意料。他非常感动,但只能说:“你快回去,好歹上海还有工作。你想想,我在监狱里还能给你什么呢?”陈独秀的学生、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次长段锡朋叫潘兰珍先暂住到他家。潘兰珍看到监狱对陈独秀还算是宽大,来访者都可接见,就决定克服困难,留下来照顾他的生活。她觉得段家是“大官”,住在那里不方便,遂在监狱旁租了间房子,做点零工维持生计,就近到监狱照顾陈独秀。潘兰珍的这一决定,让陈独秀再一次深感意外。自1932年10月15日陈独秀被国民党抓获,在漫长的牢狱生活中,潘兰珍一直相随陈独秀,照顾他的生活,关心备至。典狱长等感佩潘兰珍,直面大难,对丈夫不离不弃的大侠大义,加上眼看宋美龄等国民党高官对陈独秀都很客气,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因为潘兰珍是个自由人,陈独秀不能办的事,都由她去跑腿、采购和联络。陈独秀把监狱变成“研究室”,安下心来读书,在狱中著书立说,理论上不断发展,还写了大量诗作,“人在狱中,思想飞向辽阔的空间”。潘兰珍相随服侍,为他收拾材料,整理书籍,生活上百般照料。当然,有时也有使潘兰珍感到头痛的。陈独秀研读重要专著或撰写理论文章,经常通宵达旦。为了他的身体,潘兰珍耐着性子加以劝阻,有时非要守到陈独秀真正睡下了,还要守护一阵子,她才离开。
陈独秀在南京狱中5年,潘兰珍便给他送了5年牢饭。当时是谈“共”色变的时代,潘兰珍有一万个明哲保身的理由,她和陈独秀一刀两断乘机远遁,是没一个人会责怪她的,但是潘兰珍没有!在潘兰珍的协助下,陈独秀的专著一部一部地问世。陈独秀体弱多病,可他读书不倦、笔耕不辍、硕果累累,这与潘兰珍精心照料,给了他精神上和物质上甚多的安慰是分不开的。陈独秀一生5次被捕,就数这次牢狱之灾时间最长,可他把监狱当研究室、当战场,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1937年8月13日,日军飞机轰炸南京,陈独秀那间牢房的房顶被炸塌了,他躲在桌下,幸免于难。陈独秀认为南京是敌人轰炸的重点,让潘兰珍快回南通家里去。潘兰珍说:“我是你身边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能走,死就死在一块儿吧。”日军兵临南京城下,在胡适和中共的要求下,蒋介石同意释放政治犯,陈独秀出狱了。
1937年9月,南京危急,陈独秀和潘兰珍乘船去往武汉。船过安庆时,陈独秀没有下船,他不免感叹、悲伤,那是他的故乡。陈独秀的原配夫人高晓岗(高大众)是因父母之命结合,生了三子二女。两个儿子因参加共产党被杀害,长女前去收尸,又在上海暴病身亡。夫人在悲苦之中煎熬,直至去世。第二任夫人是妻子的妹妹高君曼(高小众),两人后因个性不和而分手。念及往事,陈独秀对家人深感愧疚,也使得他对自己与潘兰珍的感情更加珍惜。
陈独秀手迹
陈独秀抵达武汉,成了当地重要的社会新闻。树大招风,各色人等不断造访,加上国民党特务的监视,使陈独秀深感武汉乃是非之地。1938年6月,陈独秀在友人的帮助下西去重庆,后又上溯90公里到达四川江津县。
故乡安庆失守后,陈松年(陈独秀的三儿子)带祖母、妻子及孩子也流亡到四川。那时一家六口住在一起,婆母双目失明,潘兰珍对其孝敬如母,每日不厌其烦地为她梳洗、修剪指甲、捶背揉腰,不断受到婆母的夸奖。一家人挤住在一起,难免会有矛盾,兰珍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次他们实在无米下锅,兰珍还瞒着家人当了自己的戒指和耳环。
陈独秀一生历尽坎坷,晚年尤其不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潘兰珍一直相伴左右。许多年后,陈松年深情地回忆说:“她(指潘兰珍)待我父亲很好,父亲晚年全靠她。她平时少言语,做事勤快利落。我们对她很尊重,尊之为母,我的儿辈喊她奶奶。”
不久,陈独秀的儿子、儿媳分别到学校去教书,陈独秀一家也离开了江津县城这个有大量难民涌入的嘈杂之地,到了山村鹤山坪——一个四周高山耸立、人迹罕至的地方。1942年5月27日,陈独秀因久治不愈的高血压引起突发性心脏病而停止了呼吸,终年63岁。他给潘兰珍的遗言是:“兰珍吾妻,我去后,你务求生活自立,倘有合适之人,可从速改嫁,安度后半生。”
遵照陈独秀的遗愿,潘兰珍在丈夫去世后在四川一家农场劳动,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工资虽低,但生活能自主、自立。她十分惦念在老家南通托人抚养的养女凤仙。1946年,潘兰珍重新回到上海,在一所小学校食堂找到煮饭的工作。她把养女潘凤仙接来上海团聚,过着自主、自立的生活。潘兰珍心里,陈独秀永远有着一处无法填充的位置,直至她走完人生旅途的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