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守斌,马艺蓉
(1. 复旦大学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上海 200433; 2. 陕西历史博物馆,陕西西安 710061)
国内的古籍保护事业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蓬勃发展的新局面:2007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古籍保护工作的意见》[1],提出全国在十一五期间大力实施“中华古籍保护计划”。经过十年的努力已取得多项具体成果,其中包括“培养一批具有较高水平的古籍保护专业人员,加强古籍修复工作与基础实验研究”。现阶段全国古籍保护工作方向主要是根据文化部于2017年8月所发布的《十三五时期全国古籍保护工作规划》,其主要内容亦包括“促进古籍修复技艺的传承与发展,加强古籍修复技术研究”等修复、教学与科研活动[2]。在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实施期间,2015年国家古籍保护中心与复旦大学图书馆、中山大学资讯管理学院、南京艺术学院、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等五所著名高等院校签约协办古籍保护方向专业硕士课程,为培育古籍保护的高层次人才开辟了新途径。同时,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于全国各地纷纷成立传习所,为古籍修复技术的传承与发展注入新鲜血液。当前,古籍保护的另一个重点工作“古籍修复技术研究”则结合现代科技与传统修复工艺,成为新的科研领域和修复技术的前沿[2]。
上述这些新的措施、新的工作却衍生出了许多新议题与挑战,诸如如何安排适当的课程内容、培养高层次的古籍保护人才、如何进行相关的古籍保护科学研究、如何永续传承与发展修复技艺、如何健全修复伦理等。这些复杂的议题是彼此相关联的,绝非短时间摸索即能有效运作。而欧洲许多文明古国在文物保护工作上已经累积了丰富的经验,他们在文物保护高等教育的规划与内容、文物保护机构的分工合作、文物保护观念的落实与普及等方面都已十分成熟,值得国内参考与利用。虽然国内不少文物保护单位与意大利有合作关系,对于意大利的文物保护工作与教育概况却缺乏深入的报道。笔者曾于意大利学习纸质文物修复与文物保护科技逾六年,本文即以意大利实地考察为基础,介绍一套成熟的纸质文物保护工作与教育系统,提供给国内各层级的文物保护事业与教育工作者思考。
意大利的纸质文物保护机构除了传统图书馆、档案馆之外,还有一些同时从事文献修复、科学研究与学校教育的综合性机构。许多重要的文物保护机构设于首都罗马、以及文艺复兴运动的发源地——佛罗伦萨。
它为意大利两个国家中央图书馆之一(另一个为佛罗伦萨国家中央图书馆),位于罗马市中心,收藏了2 000部15世纪的珍贵古籍(含摇篮本)、2 500部16世纪典籍、8 000份手稿、10 000件绘图以及大量的舆图、意大利本国和外国的书籍、文献。其文物保护实验室以进行实际修复为主,与许多教育单位有教学科研与修复实习的合作,是意大利、欧盟乃至全球西文书籍修复学生们首选的实践基地之一。保存修复处成立于1981年,下设有修复室、装订室与摄影室三个实验室。修复室于1975年罗马国家图书馆新馆成立时即设立,除了保护古籍,亦注重近代、现代书籍的维护,以确保它们能流传于后世。修复师们极注重书籍、文件的外在保护,有充裕的空间与设备制作适宜的纸质文物无酸保存盒、文件夹与资料套;修复室亦负责其馆藏于馆内外展览前后的安全维护。装订室除了承担馆内书籍的缝合、封面制作等工作,亦协助其他机构选择合适的装订材料,并提供装订与保存修复的技术指导。成立于1977年的摄影室主要任务包括报纸、期刊与书籍的微缩胶卷之制作、维护与技术协助,善本古籍与严重劣化书籍的数字化,书籍修复过程的摄影记录以及馆内艺文活动的摄影;摄影室并收藏有大批从罗马国家中央图书馆新馆成立以来珍贵、有趣的历史相片和数位影像。
它与前述的罗马国家中央图书馆是两个不同的单位。佛罗伦萨国家中央图书馆以实际修复为主,较少保存科学之实验研究。1996年冬季暴雨,流贯佛罗伦萨古城区的阿诺河决堤泛滥,位于河流两畔的佛罗伦萨国家中央图书馆以及乌菲兹美术馆、圣十字教堂所珍藏的大量珍贵古籍和艺术作品被河沙淹没,损失之大、数量之多至今尚未修复完全,但却因此培养出一批顶尖的文物修复师,代表了当时最先进的修复技术,例如水损书的冷冻真空干燥法。直到今日,水损书的修复设备与技术仍为佛罗伦萨国家中央图书馆的特色之一,它提供修复其他机构水损书的对外服务。在修复理念方面,馆藏大量的皮革精装封面如果发生断裂、霉变、严重老化龟裂等情形,并不一定进行皮革修复,而是把原来的皮革封面取下、清洁之后即封存于透明袋内,登陆收藏于库房中以提供学者们研究之用;书芯则覆以新作的精装封面。新的封面较已有数百年历史的老皮革强韧,利于书籍的流通、使用与维护;而原封面的史学价值与艺术形式,如皮革贴金、烫印等,则完好的保存于透明袋内。
意大利的主要城市,例如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米兰、那不勒斯等,都设有国家档案馆,保存大量珍贵的手稿与档案文件,成为历史记忆的宝库。例如佛罗伦萨国家档案馆珍藏有大量美第奇(Medici)家族的书信手稿,并擅长各类老照片之修复以及鞣酸铁墨水(iron gall ink)老化问题之处理。国家档案馆内的温度与相对湿度大多受到稳定的调控,档案资料主要损坏的原因常为自然老化和读者使用所造成之伤害。虽然拥有充足的修复设备,国家档案馆的修复师名额却十分有限,以至于在抢救性修复与装具制作之外,国家档案馆经常委托民间或馆外公司进行文献修复。国家档案馆提供了意大利国内与国外各大学与文化机构学生实习的机会,修复师传授给实习生们累积了数十年的第一手工作经验。
其前身为书籍病理研究所,是一所国际一流的修复、研究与教学并重的机构,招收意大利以及国外的高中毕业生(或同等学历)就读,学制为5年300学分,毕业成绩合格者授予修复硕士学位。科学研究亦为其重点工作,实验室设置包括修复室、预防性保护实验室、数字资料保存中心、环境实验室、生物实验室、化学实验室、物理实验室、技术实验室、登录与科学情报研究室、通讯与文化促进办公室。它与罗马国家中央图书馆、罗马大学纸质文物修复系……许多单位进行密切的科学研究、学生实习、修复技术的交流与合作,并接受来自全球各地的学子与实习生。
坐落于佛罗伦萨,原为15至18世纪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最有影响力的大家族—美第奇(Medici)生产高级石材的工作坊。它与位于罗马的档案书籍文化遗产保存修复中心(ICRCPAL)、保护与修复高等研究院(Istituto Superiore per la Conservazione ed il Restauro,ISCR)在国际上同享盛名。除了纸质文物外,它还设有油画、壁画、石材、陶器、纺织品等各类材质文物的修复。与档案书籍文化遗产保存修复中心相同,它以修复、研究、教学三者并重,招收意大利与国外的高中毕业生(或同等学历),5年一贯(300学分),成绩合格的毕业生被授予修复硕士学位。硬石研究所内设有硬石工艺博物馆、修复高养成学校、保存修复图书室、修复工作档案室、文物修复室、科学实验室、气候研究中心等。
它为一所文物保护的科研机构,隶属于国家研究委员会(Consiglio Nazionale delle Ricerche,CNR)。机构设于罗马、佛罗伦萨与米兰三地,进行跨学科的文物保护科学研究,并与许多学校、博物馆与其他单位有教学活动、学生实习与文物分析检测的合作。主要科研方向包括保存与修复材料之研发、修复工艺之改良、检测分析新方法与新仪器之研发、材质劣化机理探讨、环境监控研究、古迹/考古遗址之调查、利用与保护等。该研究机构拥有一流的保存科学家与各种精密的仪器设备,其中与纸质文物保护有关的包括反射式紫外光、紫外线荧光检测、近红外光、红外光套色、紫外光套色、便携式数码显微镜、显微FT-IR、显微ATR、便携式分光光度计、显微拉曼、便携式X荧光绕射、接触角测定仪、加速老化箱、气相与液相色谱分析仪、偏光显微镜、真空微分析扫描电镜(SEM-EDS)等。
它是全球唯一一个以促进保存所有类型的文化遗产为目标的国际性组织,其总部设于意大利罗马台伯河畔,不间断地于世界各地举办文物保护专业课程、以及文物保护国际学术研讨会/工作坊。它设有馆藏极为丰富的保存修复图书室,广泛收集世界各主要的保存修复专业期刊,发行自己的出版品,并提供一个文物保护新闻、工作机会与实习资讯的交流平台,增进全球文物保护工作之成果与普及。
意大利文物保护高等教育提供学士、硕士与博士课程,结构完整,学群分类较细,一般可概分为学术导向与修复导向两大类。学术导向包括以文科为主的文化遗产学系(政策管理),及以理科为主的文物检测分析与材料学系。修复导向则文、理、技术三者并重,依文物特性设有不同专业的文物修复学系。
以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Università degli Studi di Bologna)文化遗产学系为例,它设有三年制本科、硕士及博士的高等教育课程。其本科教育目标为:文化遗产之保存、记录、管理与利用。学群包括考古学、档案学与图书馆经济学(又称图书馆学)、艺术史、音乐、语言学、史学(文化史)、科学技术几大类,学生可在每类课程中自由选修一定学分、感兴趣的科目参加考试。本科生第一年可选修的科目有意大利文学(必修)、希腊或罗马艺术史与考古学、古近东考古学、档案学概论与档案史、当代艺术史、中世纪艺术史、音乐史(早期、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史前人类学、史前与原始时代、希腊史、中世纪史、现代史、体质人类学、史前人类学、环境化学与文物保护化学、考古学研究方法等。第二、三年的科目则为手抄本考古学、拉丁文字学、书籍史与图书馆经济学/图书文献学、摄影与影音科技史、电脑资讯、科技考古(archaeometry)、材料之保存与处理/修复化学、文化遗产与景观保存利用法规(必修)等。
文物检测分析在欧洲是一个完整的专业,许多著名的大学如佛罗伦萨大学、博洛尼亚大学、威尼斯大学、比萨大学、罗马大学等,都设有文物检测分析与材料学相关科系。以佛罗伦萨大学(Università degli Studi di Firenze)为例,它设有分析检测与材料学三年制本科以及文物保存修复科学与材料学硕士课程。虽然有些大学没有成立文物材料或分析检测的专门科系,但意大利政府鼓励各大学院系进行文物保护的科学研究,每年均提供研究经费与补助。
佛罗伦萨大学文物检测分析与材料学系开设的本科第一年课程属于预备课程,包括化学、物理学、英文、数学、计算机概论、史前人类学、艺术史、建筑史等。第二年起进入核心课程,包括材料化学、修复化学、物理学、微生物学、矿物学与应用、岩石学与应用等。第三年的课程包括专业培养、应用地质学、建物与纪念碑修复、矿物学与岩石学实验、仪器分析概论、修复史与技法、木材科学应用于文物保护、专业实习等。研究生第一年的课程包括分子人类学、应用化学与实验(纳米化学)、实验资料数学分析、地质化学与应用、人类学实验、仪器分析实验、建筑科技史、光学与原子进阶技术应用等。研究生第二年则为专业培养、高分子材料化学与技术、文物保护化学与实验、史前生态学、文物光谱分析法、博物馆学、专业实习等。
在欧洲,完整的文物修复养成教育大多数为5年制,国际上著名的意大利修复教育机构有位于罗马的保存修复高等机构、档案书籍保存修复中心,位于佛罗伦萨的硬石研究所等。此外,意大利著名大学例如罗马大学、博洛尼亚大学、都灵大学等亦设有文物修复学系。完成上述这些单位所开设的5年制课程与数百小时的修复实习、通过学校考试并完成学位论文与答辩之后,才可取得修复硕士学位,成为国家认证的文物修复师。此外,亦有3年制的修复课程,但完成后只授予修复专业文凭,不授予学位,可成为文物保护单位的助理修复师。其他不满3年的中、短期修复工作坊则不能培育符合资格认证的修复师。
一般5年制的课程共约300学分,学生于高中毕业后就读,实际修复课程约90学分,人文学科约90~102学分,自然学科约60~72学分,故实际修复、人文学科、自然学科的比例接近3∶3∶2。
以罗马大学(Università degli Studi di Roma)的纸质文物修复学系为例,人文学科第一年包括图书学(12学分)、图书馆学(或称图书馆经济学)(6学分);第二年开设罗马史、中世纪史、现代史(三选一,12学分)、手稿考古史(12学分);第三年开设修复理论与修复史(6学分)、拉丁古文字学(12学分)、中世纪拉丁文(6学分)、文化资产法(6学分);第四年为莎草纸学(12学分)、希腊古文字学(6学分)、拜占庭文献学与历史(6学分)、文化资产法(6学分);第五年则为希腊古文字学(6学分)、古典文献学、中世纪艺术史、现代艺术史(三选一,6学分)、莎草纸学、希腊或拉丁古文字学、图书馆经济学(三选一,6学分)。
在自然学科方面,第一年学生需学习基础化学(12学分)、生物学应用于书籍保护(6学分);第二年学习物理学应用于文物保护(12学分)、分析化学与保存环境化学(6学分);第三年物理化学应用于书籍保护(6学分)、微生物学与昆虫学应用于书籍保护(6学分);第四年为材料化学(6学分)、环境物理学应用于书籍保护(6学分);第五年并无自然学科方面的课程。虽然意大利文物修复系的学生有超过1/2为文科背景,因为文物修复需要应用许多化学、物理学与生物学的知识,故即使是文科生也需要修习大量的自然科学。基于学生们学科背景的差异,学校通常会特别考虑人文背景学生的程度,在自然学科的课程安排上依循循序渐进的原则,课程由浅入深,并结合跨院系的师资;以罗马大学为例,上述8门自然科学专业是由8位不同的老师担任,各自只教授自己最擅长的一门课。每位老师还可因“材”施教,依课程需要选择意大利专家所撰写的、适合文科学生程度的保存修复科学专门“教材”。教师个人的经验及学养也为教学品质作了保证,许多教师都有丰富的修复、保护实务经验,或与修复师们紧密合作。
在硕士论文的撰写方面,学生可根据自己的学科背景与兴趣,请具有该方面专长的老师们进行指导,经过充分的讨论之后,选定合适的研究课题与实物,例如一本古籍的修复、一份莎草纸档案、彩绘皮革、古舆图、相片交卷等进行处理。因为文物保护的复杂性与学生程度背景的差异,研究方向较为多元,包括从偏向文物美学、考古价值、版本目录、形式演变等的人文科学,到偏重于分析检测、修复材料、写印材料、修复科技、保存环境、文物病理等的自然科学领域。但无论偏重于哪个面向,通常都会将研究议题与实际修复紧密结合,从课题的设计、取材、讨论到应用都可立即反映于学生对自己所选文物的修复实践上,解决修复所遇到的难题、提供安全合理的修复方案,以培养良好“科学修复”的观念与能力。
文物修复展可以视为一个独特的文物保护社会教育途径。有别于严肃的文物保护学术研讨会,文物修复展以活泼的方式,提供给文物修复师、出版商、修复材料供应商、学校、博物馆、以及所有对文物保护修复工作有兴趣的民众一个交换讯息、获取知识的平台。其中较大规模的有于文艺复兴发源地—佛罗伦萨与中世纪古城费拉拉举行的艺术与修复沙龙展、于佛罗伦萨举行的国际手工艺展,以及各教堂、古迹、博物馆中进行的文物古迹现场修复。
此修复展轮流于佛罗伦萨与费拉拉举行,会场以座谈会、书展、修复器材展、海报、现场示范、讲解的形式,展出修复成果、专业书籍、学校教育、实用器材、尖端科技、修复服务、科学研究等,每年吸引众多博物馆从业人员、修复师、学生、出版社、修复材料商、仪器供应商、科学研究人员、以及关注文物保护修复工作的社会大众参与。每人前来的目的不同,却都能满载而归,例如获取修复学校的招生信息、选购修复材料、工具及设备、阅读或购买修复专业书籍、参与或聆听座谈会、获取修复服务信息、了解文保科技前沿等。
文物修复需要细腻的手艺,故亦适合于手工艺展览中展出,且因为游客的背景更为广泛,可让更多的民众了解与接触文物修复而发挥普及文物保护观念与知识等社会教育的功能。于佛罗伦萨举办的国际手工艺大展,即开辟了文物修复专区,由当地的艺术修复师们进行现场书籍、油画、马赛克镶嵌画、陶瓷等艺术品的修复或制作。
意大利全国各地教堂、名胜古迹、大小博物馆林立,不论是建筑物本体还是建物里所收藏的文物,均时常需要不同程度的清洁、保养与修复;欧洲重要的历史古迹大概很少有人能够在一天之中看到全貌,原因就在于总有一个角落搭着鹰架、包着帷幕在进行清洗、加固或维护。然而,古迹保护工作并不总是妨碍参观的,相反的,修复工作本身亦可成为参观的亮点之一;游客只需要带上安全帽、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即可登上工作梯、近距离观看修复工作的进行。游客所付的修复参观费,常被作为修复工作的经费来源之一。博物馆中的藏品修复,有时会在博物馆的公共空间中进行而成为展览的一部分,在推广文物保护观念的同时,还可吸引更多的参观游客。
欧洲人对古迹的热爱与对文物保护工作的投入,使其优良的文化艺术得以永续流传;而文物保护人才的培育,乃是文物保护工作永续发展的基石。他们如何成就优秀的修复工艺、精确的科学分析与健全的文物保护政策,可以从下列文物保护教育的几个特质来探讨。
文物修复乃跨领域的学科,除了熟练的手艺与经验外,还需要物理、化学、材料学、生物学、岩石矿物学等自然科学知识,以及对艺术史、修复理论、文化资产法、文字学、文献学、图书馆经济学等人文科学的了解,文物修复师的培育绝非3年之内可以养成的;事实上,欧洲的修复师专业养成教育大多为5年制课程[3-5]。反观国内的纸质文物修复师养成体系中,学习时间最充裕的是5年制大专教育——莫愁中等专业学校古籍修复专业,其次为4年制本科教育,如南京艺术学院文物鉴赏与修复学系、金陵科技学院古典文献学系与上海视觉艺术学院文物修复学院等。国内高学历的硕士课程,诸如中山大学、复旦大学、南京艺术学院、天津师范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所设立的古籍保护专业硕士生,却只有短短2年的学习时间,且这些研究生大部分原本并没有任何文物修复的基础,却要在短短两年的学习后进入古籍保护与修复的专业岗位,学习时间明显不足。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学习在欧洲需要5年的文物修复课程?这是课程设计时必须慎重考虑的问题。有鉴于学习时间的短占与古籍保护知识层面的复杂性,复旦大学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已经决定从2018新学年度起,将古籍保护与修复硕士课程从原本的两年延长为三年,以提供给学生们充裕的学习时间、以及更全面、更深入的课程内容。
此外,大学图书馆以及国内一些重要的纸质文献保护事业单位一般只招收硕士学历以上的应届毕业生;大专生与本科生虽然受过5年或4年的文物保护专业训练,却因为学历不高而失去许多文保工作机会。相反的,有些非修复专业科系的毕业生(例如艺术史学系、历史系)并不具备修复能力,却因为拥有硕士学位而能参加入职考试,并进入著名的事业单位担任修复岗位[6-7]。我们需要的是具有硕士学历、但修复专业知能明显薄弱的毕业生担任修复岗位,还是需要受过良好修复专业训练,但是只具有大专或是本科学历的人才?2015年国内五所著名高校古籍保护专业硕士班的设立,表面上似乎可以解决上述的矛盾问题,但是短短两年的课程所培养出来的专业硕士,真的胜过学习了四年或五年修复专业课程的本科生与大专毕业生吗?不同的学历与教学体制之间各有什么优缺点呢?这是需要各用人单位与教育单位共同探究的课题[8-9]。
意大利文物保护教育起步较早。其课程设计明确,偏向专才的培养而非通才,可满足文物保护工作上的高度分工。意大利的学生,有些专注于文学、历史或管理学方面,毕业后进入行政工作或文史研究;有的学生学习分析检测与材料学,为将来成为博物馆或研究机构中的文物保护科学家打下基础;另一批学生除了学习文史、管理与文物保护基础科学之外,还花大量的时间在实际修复的学习与实践上,而成为文物修复的尖兵。反观国内的文物保护工作,分工较不严格,一个毕业生既有机会从事修复工作,又可选择行政、科研、文史编目等性质迥异的工作[7],导致学校课程的规划较难专注于某一个领域,必须兼顾学生未来多元化的发展,因而导致学习广泛却不够深入。
在修复学系课程配置方面,意大利文物修复系其实际修复、人文学科与自然学科的学时约为3∶3∶2,8个学期共由多位不同领域的专家教授文物保护所涉及的自然学科,内容由浅入深,教材则使用适合文科生程度的保存科学专书。由于自然科学具有国际共通性,意大利在文物保护自然学科的课程安排与教学经验,对于国内文保教育机构如何教导文科学生学习文物保护所需的物理、化学、生物学与材料科学知识上,应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
欧洲的文物修复系毕业生经过了5年的学习与实践,通过课堂的考试、评分与毕业论文答辩之后,即取得修复硕士学位,成为国家认可的修复师、文物保护单位的生力军。虽然其收入在欧洲来讲并不富裕,但是毕业生出路明确、专业地位无可取代。反观国内的文物保护相关科系毕业生,必须与非文物保护专业的毕业生竞争公务人员考试,才有机会进入公家的修复岗位。修复专业的本科与毕业生,不符合大学图书馆、国图、国博、故宫与其他国内一流机构的硕士学位用人门槛,而5年制中专(大专)的修复专业毕业生则不符合大多数文物保护单位的用人资格[6,7]。这无疑是国内许多文物保护专业毕业生就业上的一大打击,也是国内文物保护事业与教育上的隐忧。
此外,文物修复在欧洲人心中具有崇高的地位,例如:当意大利人听说朋友要去学修复,总会羡慕的说:“Che bello!(多美好哇)”。而国内媒体在报道文物修复工作(尤其是古籍修复)时,往往以“坐冷板凳”来描述,把文物修复形容为一项既枯燥无味、又乏人问津的工作。事实上,国内喜爱文物修复、能自得其乐的人还是大有人在,例如:“我在故宫修文物”、“我在国博修文物”、“我在南博修文物”已经成为响亮的口号,流露出文物保护工作者对自身专业的自信与热情,让一般大众对于文物修复领域有了较为正面的观感。这对于优秀人才投身文物保护大业,将会有良好的影响。
中国与意大利所拥有的文化遗产数量均排名全球前3位,但意大利的文物保护事业在全球首屈一指,中国的却还在摸索阶段。这与国人文物保护观念普遍较薄弱有关。国内许多人士依然对文物保护专业非常陌生,稍有文物保护意识的则以为修复就是重建、再造,丝毫不尊重文物的历史价值与物证价值;例如:有些庙宇以涂上褐色油漆的钢筋水泥取代腐朽的大木构件,多数人以为书籍修复就是把失落的字迹补足。以上种种怪异的误解,可部分归因于中国文物保护社会教育的不足。在欧洲,馆藏或古迹的修复现场,常能吸引许多游客驻足参观;开放式的现场修复一方面满足了民众的好奇心,一方面普及了文物保护观念与知识,同时还可增加一笔参观的收入。而每年举办的文物修复展、修复博览会、手工艺展则可提供多元化交流的管道,供修复师、博物馆、出版商、器材供应者、教育单位、科研机构以及社会大众相互了解、学习,提高文物保护与修复的知识水平。意大利这些成熟的文物保护社会教育模式,当可适度地应用于文物保护工作正逐日开展的中国社会。
致 谢:感谢复旦大学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杨玉良院长、杨光辉副院长、复旦大学图书馆陈思和馆长对本论文写作的支持,特别感谢杨副院长对论文题名的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