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中惠
诗与词是有区别的。二者形式上的区别显而易见:诗,尤其是近体诗,或七言或五言,或仄起或平起,整齐而规则;词就不一样了,几百个词牌子,常用的也有几十个,长的百余字,短的几十字,句子长短不一,用韵宽,有的一韵到底,有的还中间转韵,比如《菩萨蛮》。
这些还只是形式上的,内容上二者也有相当大的差异。关于二者内容上的不同,古人多有论述,观点也不尽相同。流传最广,为多数诗词受众认同的是“诗庄词媚”这一说法。虽然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也说过“诗之境阔,词之言长”,但毕竟失之于抽象,好的诗都“言长”,好的词也都“境阔”。
“诗庄词媚”一说,据传最早是宋初人提出的,简单概括就是:诗刚,词柔;诗直,词曲;诗显,词隐;诗壮,词纤。它原本是一个通俗的说法,后来才成为文人的一种观念,并逐渐演化,变得简约明确。五代及宋初的诗人们在处理题材的时候确实也都是这样做的,家国大事用诗表述,儿女私情用词抒写。男女之欢用诗写甚至是一种“掉价”,欧阳修、晏殊即是典型的范例。他们的诗是一支笔,词又是一支笔,当代著名词学家叶嘉莹先生讲过一个故事,说王安石偶然一天读到晏殊的词,颇为不屑:一个官居要位的人,“为宰相而作小词,可乎?”在王的眼中,诗是大的,词是小的。
可是,谁说“可”与“不可”都没有用,在词的演进过程中,整着整着就变化了。先是苏东坡,后是辛弃疾,把诗的言志的部分搞入了词的写作,打破了传统文人关于“诗庄词媚”的游戏规则。对此,有些诗词专家赞同,说是“一洗绮罗香泽之态”,不那样“娘”了,而有的诗词专家反对,认为词的表述就是“娘”的表述,所谓“诗化”是对词的离经叛道。清人朱彝尊、汪森编了一本《词综》,苏东坡的词只选了15首,周邦彦却选了37首,人们耳熟能详的岳飞的《满江红》根本没能入选,理由是他们的词太诗了。
这就回到我们话题的主旨:今天人们写词,是不是还要遵循古人“诗庄词媚”的“潜规则”呢?理论上似乎没有太多的人反对,但在创作实践中,人们好像早已忘却了这件事。《三国演义》的开篇词,明人杨慎的“滚滚长江东逝水”,与宋人晏几道那首“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用的是同一个词牌子《临江仙》,能说杨慎的词“媚”吗?不“媚”就不好吗?可见,关于“诗庄词媚”的讨论还要进行下去。
我以为,初入词林者,还是应当先遵循“诗庄词媚”的原则,将词写得软一些细一些,哪怕“娘”一些,这个训练还是必要的。待写熟练了,再根据作品的题材去选择合适的词牌子创作。悲且壮的,选《满江红》《念奴娇》一类,委婉细腻的,选《菩萨蛮》《蝶恋花》一类,这样会更快进入角色。其实,在古代,一个诗人作品的风格也是多面的,还说苏东坡,有时候他看不上柳永的作品,但他的很多作品也是凄美之极的,今人吴世昌先生就谈过一个观点,说苏看起来很豪放,其实也很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