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巍
(云南大学 经济学院 金融系,云南 昆明 650500)
长期以来,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滞后,金融发展水平薄弱,人力资本存量较低。尤其是当前,西部地区作为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的推进方和脱贫攻坚战的主战场,如何促进西部地区的经济又好又快发展成为新时代的重要课题。因此,现阶段从人力资本视角研究西部地区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之间的相互关系,从而揭示如何实现西部地区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的良性循环,对于我国继续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一带一路”倡议以及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都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与命脉,一直以来,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问题都是国内外学者研究的重要课题。大量研究已经表明,金融发展对一国经济增长能够产生重要影响,但不同学者基于不同的研究视角、研究方向及研究技术,其研究结论也不尽相同。Filiz et al(2015),Yilmazkuday(2011),Beck et al(2009),黎欢、龚六堂[1]57-65(2014),杨有才[2]35-46(2014)通过实证研究都认为,金融发展能够显著促进一国的经济增长;而Habibullah & Eng[3]377-393(2006),Zhang[4]1-10(2003),卢锋、姚洋[5]42-55(2003)则认为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上述研究在金融发展能否促进经济增长这一问题上存在较大分歧。Gaytan & Ranciere[6](2005)认为,其原因是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之间并非简单的线性关系,若在实证过程中以线性模型拟合二者关系,回归结果将会因样本个体或时间段的差异而表现出不确定性。他们还认为,收入水平高低是导致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产生非线性影响的主要因素,在收入水平较高的国家中,二者关系显著为正,而在收入水平较低的国家,两者之间的关系为负。对此,Huang & Lin(2010)、Rousseau &Wachtel(2004)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认为,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主要受到通货膨胀的影响,当通货膨胀水平超过临界门槛区间时,金融发展将对经济产生负面效应,即通货膨胀的变化将导致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产生异质性影响。近期,我国学者吕朝凤(2017)、王金波(2018)、岁磊(2018)分别从不完全契约、技术创新、制度质量的角度来研究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的非线性关系。尽管学者们试图从不同角度来探析影响一国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溢出效应(正向或负向)的因素,但是在这些因素当中,人力资本是影响两者作用的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首先,新经济增长理论认为,人力资本通过推动知识和技术的不断迭代来持续提升资本收益率,从而推动经济的不断增长。所以,当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力资本水平较低时,过度的金融发展由于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本作为依托,反而会出现资本收益递减现象,从而对经济增长产生不利影响(蒋先玲、王琰[7]65-70,2011)。其次,金融行业具有较高的知识和技术门槛,属于典型的知识经济,如果人力资本薄弱以致无法满足金融发展的人才需求,这时金融业就会因缺乏具有专业知识和技能的人才队伍而陷入粗放外延式发展的怪圈,这显然也不利于经济增长(邵宜航等[8]29-39,2015)。最后,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主要是通过技术创新实现的,而技术创新靠的是足够的人力资本积累。倘若人力资本匮乏,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渠道便会受阻,这时金融发展过程中的一些诸如信用风险、市场风险等风险成本便会上升,从而会对经济增长产生抑制作用(王金波,2018)。
目前,国内外已有部分学者研究了金融发展、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在国外,Evans et al(2000)发现,如果一个国家具有较高的人力资本,则金融市场的发展将更加稳定、高效,从而对当地经济的发展也能起到推动作用。同时,他认为人力资本更丰富的国家,其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而人力资本匮乏的国家,二者的关系却相反。Kendall(2007)通过研究发现,人力资本积累的增加将削弱金融抑制对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并且在印度地区发展过程中,受人力资本匮乏的影响,金融发展对印度经济的贡献有限。在国内,郭云南等(2012)在构建四部门内生增长模型的基础上来研究金融发展、人力资本及经济增长之间的相互关系,结果发现,金融发展通过人力资本积累和技术进步来对经济产生正向溢出效应。杨晓智(2015)通过构建动态面板模型来研究金融发展、人力资本的耦合机制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认为金融发展和人力资本的联合效应对中国经济增长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许瑞瑞、杨凯钧[9]22-27(2016)利用固定效应的面板模型实证研究长江经济带各个省份金融发展、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的互动关系,结果发现,金融发展和人力资本对各省市经济增长的影响存在明显的时滞和差异性。
通过梳理现有的主要研究文献可以发现,多数文献的研究都限于探讨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或是针对金融发展、人力资本及经济增长三者之间的线性关系研究,而将人力资本作为金融发展影响经济增长的门槛因素的文献确实凤毛麟角。因此,本文利用Hasen(1999)提出的非线性回归技术——门槛回归模型,以西部12个省(区市)为研究对象,采用2003—2016年的省级面板数据,将人力资本作为门槛变量,建立面板门槛回归模型,研究西部地区人力资本在金融发展影响经济增长中的中介作用。
Hansen(1999)的面板门槛模型的主要思想是将门槛值当作一个未知变量放入计量模型之中,构建所研究的区制①解释变量系数的分段函数,然后对门槛值及门槛效应开展相应的估计、检验。根据该思想,假设存在单门槛效应,根据静态平衡面板建立单一门槛模型
(1)
其中i表示研究个体即西部12个省(区市),t表示时间即从2003年到2016年,xit表示除了金融发展因素外对地区经济增长有较大影响的控制变量,包括消费、投资、政府支出、对外依存度和社会劳动力。FDit是与区间相关的依赖变量即金融发展水平。HCit是门槛变量即人力资本存量,因为人力资本水平对地区经济增长也有重要影响,在这里也把它加入控制变量之中。γ是研究中待估计的门槛值。I(°)为指标函数,其相应的括号内条件成立时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μi为不随时间变化的个体效应,eit为随机干扰项。进一步地,(1)式可以转化为:
(2)
本文采用的是我国西部12个省(区市)2003—2016年的年度面板数据。相关数据来源于《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中经网统计数据库、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统计数据库和《中国金融年鉴》。下面对本文所选取的变量逐一说明:
被解释变量:地区经济增长率(IGDPit),用各省份按同比价格计算的实际经济增长率来衡量。
门槛变量:人力资本存量(HCit)。根据已有文献,人力资本存量的估算有三种方法:收入法、成本法、教育存量法。根据不同的研究目的,每种估算方法各有优劣。本文主要从人力资本发挥生产、管理效率和研发效率的视角来考察其对经济组织的影响,因此,采用就业人员受教育程度更能测评一个社会的人力资本状况。具体来说,就是用社会就业人员中各级受教育程度的加权平均来衡量人力资本存量。根据中国劳动力受教育程度的统计口径可以分为未上过学、小学、初中、高中、大专及以上5类,相应的受教育年限分别为0年、6年、9年、12年、16年。但考虑到未上过学的劳动力从工作中积累的技能及经验,把其人力资本定为0,显然会低估现有人力资本存量。因此把未上过学的劳动力的受教育年限设定为2年。则一个地区某一年人力资本存量HCt=2L1t+6L2t+9L3t+12L4t+16L5t,Lit表示在t年某省份就业人员中接受过第i层次教育程度的人员在就业总量中的比例。
核心解释变量:金融发展水平(FDit)。现有文献主要是从两个方面来衡量金融发展水平,分别是金融发展的规模和效率。本文主要是从金融发展缓解企业融资约束、促进企业投资的角度来考察其对经济的影响,因此本文选取社会经济组织的直接融资额和间接融资额总量与当期地区名义GDP的比值来考察金融发展水平。具体来说,就是采用各省份当年金融机构人民币各项贷款余额与当期股票市价总值之和与本省份当年名义GDP的比重来衡量金融发展。
控制变量:一个地区的经济增长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为了防止控制变量过多引起多重共线性的问题,本文选取影响经济增长的几个主要变量,分别是消费、投资、政府支出、对外依存度和社会劳动力。消费指标采用各省份最终消费率(CONSUMEit)来衡量地区消费水平,从消费主体来说,包括居民消费支出和政府消费支出,反映了一个地区生产的产品用于最终消费的比重;投资作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在促进经济增长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本文选取各省份固定资产投资额完成额(FAIit)的对数来测度投资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效应。政府支出是指其为了完成公共职能而必须向社会付出的成本。按政府职能划分为经济建设费、社会文教费、行政管理费、国防费和其他支出。作为独立的经济主体,其庞大的开支也带动了经济增长。具体采用各省份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支出与名义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FEit)来衡量。对外依存度(EIit)反映了他国对本国的消费需求,是一国经济增长的源泉之一。采用各省净出口总额占名义GDP的比值来衡量出口对经济的拉动作用。社会劳动力(LABORit)采用全社会从业人员数量的对数来衡量。
1.单位根检验
为避免变量的非平稳性引起伪回归,需要对各个变量进行平稳性检验。面板数据平稳性检验一般通过单位根检验来实现,常常采用两种方法,相同根情形下的LLC(Levin-Lin-Chu)检验和不同根情形下的Fisher-ADF检验。如果只通过了其中一个检验,则面板数据是不平稳的,两种检验结果都表示变量平稳时,面板数据才是平稳的。本文以LLC检验和Fisher-ADF检验对所设定面板模型的各个变量进行检验,结果见表1。由表1可以看出,各变量均表现为一阶单整,即一阶差分数据都是平稳的。
表1 单位根检验结果
2.门槛效应检验
在估计出门槛值的前提下,我们要对门槛效应的显著性进行校验,其目的是检验以门槛值为划分标准的两组样本模型估计参数是否显著。同时,为了确保模型的准确性要对门槛值的个数进行检验。由于门槛值γ是未知的,所以F统计量的分布为非标准的卡方分布,因此本文采用Bootstrap自助抽样法进行先验估计,对(1)式分别在不存在门槛值、存在1个门槛值、存在2个门槛值的假设下进行检验。 检验结果见表2。
由表2可以看出,在单门槛效应检验中,F统计量为20.792 8,Bootstrap计算得到的P值为0.000 0,表明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可以拒绝不存在门槛值的原假设,即存在一个门槛值。在双门槛效应检验中,F统计量为13.361 4,P值为0.000 7,表明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拒绝存在1个门槛值的原假设,即存在两个门槛值。在三门槛效应检验中,F统计量为3.368 6,P值为0.113 7,表明即使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也无法拒绝存在2个门槛值的原假设,因此,我们接受存在两个门槛值的检验结果,到此结束对门槛效应的检验。
表2 门槛效应检验结果
1.门槛效应分析
对上述门槛效应结果进行分析。见表3、4。
表3 门槛估计结果
表4 双门槛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由表3、4可以看出,当人力资本存量小于第一个门槛值9.060 8时,金融发展水平对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的效应为-0.042 1,并且在5%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表明当人力资本存量较低时,西部地区金融发展水平的提升会抑制西部地区经济的增长。这也证明了本文所提出的猜想,即当一个地区的人力资本存量较低时,金融发展虽然能够缓解融资约束、促进社会资本积累,但资本边际收益率的递减,会降低经济增长速度。当人力资本存量大于第一个门槛值9.060 8,同时不超过第二个门槛值9.967 4时,金融发展对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的作用系数为0.067 9,但是并不显著,表明人力资本水平处于第一、二个门槛之间时,金融发展对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的正向作用并不显著。当人力资本存量大于第二个门槛值9.967 4时,金融发展对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为0.133 2,并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意味着在较高的人力资本水平下,金融发展更能刺激经济的增长。以上结果表明,金融发展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和发展时期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是不一样的。
2.控制变量分析
由表4可以看到,地区人力资本存量对地区经济增长有显著影响,影响系数为0.236 6,表明人力资本存量每增长1%,地区经济将增长23.66%。政府支出对地区经济增长也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政府支出占GDP的比重每提高1%,将会带动地区9.42%的经济增长。消费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为0.051 4,但即使在10%显著性水平上也不显著,表明西部地区消费不足,消费还未成为拉动地区经济增长的真正动力。固定资产投资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对地区经济增长有显著的拉动作用。社会劳动力数量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为0.339 1,并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意味着西部地区劳动密集型产业是拉动当地经济增长的一股重要力量。对外依存度对经济增长的作用系数为0.061 7,但是不显著,可能是因为西部地区的外贸出口薄弱,还未形成出口拉动经济增长的动力。
我国西部地区的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之间存在人力资本的双门槛效应,人力资本存量的门槛值分别为9.060 8、9.967 4。这意味着金融发展对西部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是非线性的,只有当西部各省份的人力资本存量大于9.967 4时,金融发展才会对西部地区经济产生显著的促进作用。当西部各省份的人力资本存量小于9.060 8时,金融发展对地区经济增长产生的作用是消极的。当人力资本水平处于(9.060 8,9.967 4)之间时,金融发展对地区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并不显著。
人力资本存量、政府支出、固定资产投资、社会劳动力数量对西部地区经济增长都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另外,由于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较为落后,消费、出口还未形成对地区经济增长的有效拉动,因此,最终消费率、对外依存度并未显著促进地区经济增长。
基于此,作者认为,当前在我国深入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的关键期,应该紧紧围绕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发展方向,促进地方经济发展。首先,西部地区作为我国经济发展比较落后的地区,少数民族众多,文盲率高,政府应该加强对西部农村基础教育的投入,在落后少数民族和“直过民族”聚居区实行12年制义务教育。基础教育的提升可以从源头上遏制住文盲存量群体的扩大,为继续接受教育打好基础。其次,要加强中等和高等职业教育。西部地区由于具有大量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大量的产业工人,同时,这也为将来提升产业水平和进行产业升级做好准备。最后,要加大对中东部地区人才引进的力度。一方面,政府应该为高层次人才的落户做好政策服务支持;另一方面,要提升体制机制的灵活性,本着不求所有、但为所用的精神,引入外部智力支持本地发展。
注释:
① 区制主要是用来描述经济变量,在不同状态间转换的区间。具体可参考:Hamilto, James D. (1988)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