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旭 龚爱琴 李敬瑜 孙 珏
1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普陀医院 上海 200062 2 上海市松江区中山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上海 201600
范忠泽教授从医四十余载,长期从事肿瘤的中西医临床和科研工作。学术上以国医大师刘嘉湘导师的“扶正治癌”学术思想为指导,在传承的基础上结合临床实践,提出了“全身扶正,局部治癌”,升华了刘老的学术思想。本人有幸师从范教授抄方学习7年,获益匪浅,今尝试归纳范教授“扶正法”治疗肺癌的经验如下。
范师继承和发扬了刘老的学术思想,认为扶正培本是治疗肺癌的大法,并根据气血阴阳的不足分别施以益气健脾、温肾壮阳、养阴生津、滋阴补血等治法,以调节人体气血阴阳和脏腑经络的生理功能,提高机体的抗病能力,抑制癌症发生发展。范师指出,虽然目前肺癌因虚致病已形成共识,但如果临证时滥用补药往往事与愿违。一般规律是肺癌从癌前病变时的轻微正虚,发展过程中的正虚邪实,到后期的正气极度虚弱,还必须考虑每个人体质的差异和合并症的不同。辨证切记辨别虚之多少、虚之脏腑、夹杂之证,同时考虑其他抗肿瘤治疗(如:化疗、放疗、靶向治疗等)带来的致虚因素,肺癌初期以祛邪为主,中期扶正祛邪并重,晚期以扶正为主。“虚则补之”诚然为其大法则,“损其有余”也不失为扶正的又一手段,范教授在扶正的基础上结合“局部抗癌”,运用解毒药物如金荞麦、白花蛇舌草、七叶一枝花、石上柏等;散结药物如夏枯草、浙贝母、瓦楞子、石见穿等;化痰药物如制半夏、猫爪草、蛇六谷等;止咳药物如鱼腥草、百部、紫菀、天竺黄等。使得整体与局部论治相结合、辨证与辨病相结合,机体阴阳平衡、气血通畅、脏腑功能得以协调,能够减轻肺癌患者临床症状,提高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
《素问·评热病论》中有言:“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范教授通过分析肺癌的病因病机,结合肺癌正虚证的临床特点,认为肺癌与肺脾肾三脏正气的虚损关系密切,提出了肺脾肾三脏并举的治则。应用扶正法辨治肺癌,尤其突出肺、脾、肾三脏的作用,因脾为先天之本,肾为后天之本,先后天不足则正气必然匮乏,而易致肺癌的发生和加重,故治从肺脾肾三脏的虚损状态入手,兼顾三脏之间的相互作用。分而论之,包括先后天并补、金水相生、培土生金三个方面。
2.1 先后天并补:范师指出,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先后天相互资生,健脾和补肾当联合应用。事实上《傅青主女科·妊娠》中“脾非先天之气不能化,肾非后天之气不能生”,早就揭示了先天温养激发后天、后天补充培育先天的关系。又如《景岳全书·脾胃论》言:“水谷之海,本赖先天为之主;而精血之海,又赖后天之资。”因此,脾虚与肾虚常相互影响,互为因果。肺癌初起,邪毒不深,正气尚充,但患者除了肺气亏虚外,常常合并脾虚之证,表现为倦怠乏力、食欲不振,范教授除了辨证论治外,佐以补脾益气的方法,常用方为四君子汤,常用药有黄芪、白术、党参、茯苓。肺癌后期,邪毒伤正,正气不复,久病及肾,常见之证型为脾肾阳虚,临床上除了乏力、纳差、面色少华外,亦可见畏寒肢冷、腰膝酸软、自汗盗汗、五更泄泻等。范师临证兼顾先后天,在益气健脾的基础上,根据辨证,佐以滋阴补肾、填精益髓、温补肾阳之法,常用方为六味地黄丸、左归丸、肾气丸等。先天充则可温煦蒸化后天,脾运始能健旺;后天健则补充馈养先天,肾精始能充盛。
2.2 金水相生:范师指出,肺金与肾水为母子关系,生理、病理相互影响,补肾与养肺当联合应用。金水相生主要体现在水液代谢、呼吸运动和阴液互资三方面。在水液代谢方面,肺为水之上源,肾为主水之脏,《素问·水热穴论》中有“其本在肾,其末在肺,皆积水也”的记载。若肺肾虚衰,水液代谢失常则出现胸腔积液、肢体水肿、上腔静脉综合征等晚期肺癌常见并发症。故范师治水证标本兼顾,常在施以龙葵、猫人参、葶苈子等通利水道药物的基础上,酌加补益肺肾之品,如山药、生地、菟丝子、五味子,肺气盛,肾精充,则水液得以输布与排泄。
在呼吸运动方面,肺主气司呼吸,肾藏精而主纳气,人体的呼吸运动有赖于肺肾功能的协调,正如《类证治裁》所载:“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主出气,肾主纳气,阴阳相交,呼吸乃和。”若肺肾虚衰,肺不肃降,肾不摄纳则呼吸深度不足,临床见于晚期肺癌患者气短喘促,呼吸浅表,呼多吸少等。故范师治喘证审慎求因,泻肺平喘而不忘补肺顺气和补肾纳气,在运用定喘汤为主方时,佐以人参、黄芪、熟地、五味子补肺顺气益肾;在运用补肺汤为主方时,佐以参蛤散、紫石英、沉香等助肾纳气。肺肾兼顾,正气充沛,则呼吸守常。
在阴液互资方面,肺属金,肾属水,金能生水,水能润金,肺肾相互滋养。如阴液不足,则肺肾阴虚常同时出现。肺癌晚期患者因痰毒蕴久化热,火热煎津,阴液亏耗严重。症状可见咳嗽痰少,或痰中带血,或声音嘶哑,腰膝酸软,形体消瘦,口燥咽干,骨蒸潮热,颧红盗汗。范师临证时肺肾并举,运用六味地黄丸滋补肾阴,佐以天麦冬、南北沙参等顾护肺肾之阴,同时针对肺癌晚期患者,适当佐以巴戟天、肉苁蓉、仙灵脾等温阳之品,使得肾气充裕以资阴液。因此,补益肺肾,使得肺阴充足则可输布阴津于肾,肾阴充盛则可上滋阴精于肺。
2.3 培土生金:痰既是肺癌的基础病邪,又是肺癌的重要伴生物,始终伴随着肺癌发生发展的全过程。痰的生成与肺脾关系最为密切。肺通调水道,若肺失宣降则水液停聚而生痰成饮;脾主运化,脾气虚则运化功能失常,水液不能播散停而为痰。因此肺癌其标在肺,其本在脾,故有“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1]之说。临床可见咳嗽痰多、食欲减退、大便溏薄、四肢无力等肺虚脾弱证候。脾属土,肺属金,土能生金,补脾土能助肺金。脾胃能将水谷精微化生为气血,脾的运化功能可以将精微物质传输到肺,肺得输养才能正常发挥其生理功能。范师认为,脾气虚也是肺癌发生发展的重要因素。李东垣的《脾胃论》中有“脾气一虚,肺气先绝”之论,说明了脾气虚能引起肺气虚。在临床上,肺癌患者由于正气不足,脏腑功能减退,或是放化疗副作用,药毒留滞,导致中焦虚弱,脾失运化,精微不布,影响肺宣发肃降功能。范师指出,治疗肺癌需时时注意顾护脾胃之气,循序渐进,缓缓图功。因此,益气健脾法贯穿着肺癌的整个治疗过程。肺癌实证多痰湿,虚证多阴虚。对于以阴虚为主证的肺癌,范师运用沙参麦冬汤或麦门冬汤益胃气、养胃阴,使中焦脾胃之气充沛,则津液自能上归于肺。对于以痰凝为主证的肺癌,范师运用二陈汤或六君子汤,既能益气健脾,又能燥湿化痰。对于以湿聚为主证的肺癌,范教授运用参苓白术散益气健脾渗湿,以补脾保肺。
《景岳全书·传忠录》云:“阴阳之理,原自互根,彼此相须,缺一不可。”阴阳互根互用,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故范教授提出:滋阴须不忘养阳,扶阳须不忘益阴。临证须谨记阴阳对立统一的基本属性,以“壮水之主,以制阳光”和“益火之源,以消阴翳”为指导。阴虚在整个病理过程中占有重要地位,《中医内科学》[2]中肺癌辨证分型,有3型与阴虚有关。范师总结临床上最常见的肺癌证型为阴虚内热证和气阴两虚证。《医门补要》云:“表邪遏伏于肺,失于宣散,并嗜烟酒,火毒上熏,久郁热炽,烁腐肺叶,则出秽气,如臭蛋逼人。虽迁延,终不治。”说明肺癌之虚损主要与热毒损伤肺之气阴有关,故养阴生津、益气养阴、养阴解毒是治疗大法。范师指出,阳为阴之使,养阴需配合养阳,以达到“阳中求阴”的效果,常用方为沙参麦冬汤,对于阴虚热盛毒轻的患者,范师去天花粉、桑叶,加用天冬滋养肾阴,南北沙参养阴润肺化痰,巴戟天、肉苁蓉、仙灵脾温补肾阳。
随着疾病进展,气虚阳微,日久伤及脾、肾之阳,或阴损及阳,在肺癌晚期可见阴阳两虚、脾肾阳虚等以阳虚为主的重症。在临证中,一部分肺癌病人由于素体阳虚、或寒邪留滞损伤阳气致肺癌初期就表现为阳虚的临床特征,《灵枢·刺节真邪》载:“积之始生,得寒乃生,厥乃成积也。”说明肺癌的发生与寒邪损伤阳气或素体脾肾阳虚有关。阳气虚可见咳唾痰涎、胸腔积液等气化不足之症,也可因阳虚不能温煦而致血瘀之症。范师认为阳虚作为肺癌的病因之一不能忽视,肺癌初期和发展过程中都可见到肺脾两虚、脾肾阳虚、肺肾两虚等证型,一旦辨证明确,就可以大胆地投用益气温阳补肾药物,不必拘泥于肿瘤病人忌用温阳药的传统观点,只要细查明辨,会收到满意的临床效果。但是,范师又强调不能单纯猛用辛温之药,须酌加养阴之品以防燥热太过,达到“阴中求阳”的效果。常用方如右归丸、肾气丸,佐以巴戟天、肉苁蓉、仙灵脾温补肾阳,南沙参、北沙参滋阴润肺,酌情配伍七叶一枝花、石上柏清热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