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双
(天津外国语大学 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天津 300204)
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是应用翻译的一个重要文本类型,肩负着向国外受众传递中国大政方针的使命,同时也是向世界贡献中国智慧和分享中国经验的一个必要环节。对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2011年,中共中央编译局与天津外国语大学积极响应国家的战略需求,联合创办“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它肩负着翻译研究、人才培养、学科建设等多重使命,主要特色是开展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及培养党和国家重要文献对外翻译的专业人才。该基地创办辑刊《中译外研究》,开辟“文献翻译”专栏,为相关研究成果的发表提供平台。由中央编译局中央文献翻译部与天津外国语大学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承办的“中央文献翻译与研究论坛”,每年召开一次,迄今已举办四届。从学术共同体视角(研究队伍、研究机构、人才培养、期刊阵地、学术会议)来看,这些动态标志着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研究越来越专业化和学术化。
在当今翻译研究中,文学翻译研究依然是主流,尤其是“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推动之下,中国文学的对外翻译研究和传播研究,发展态势迅猛。梁林歆、许明武指出“随着翻译研究的发展,文学翻译的研究成果呈上升趋势,一直是研究焦点所在。应该可以说,文学翻译依然是翻译学研究的一大传统趋势与特色。”[1]25但是,许多专家和学者呼吁要关注当今的翻译活动、翻译现象和翻译问题,而不能仅仅局限于文学翻译的范畴。“文学翻译的研究不能替代应用翻译的研究,特别在科技高度发达、人际交往频繁的当代,铺天盖地的语言产品中应用翻译占了绝大部分。”[2]80韩子满也指出:“从某种意义上讲,政治、经济、科技等领域的翻译比文学和宗教领域的翻译更为重要,因为这些领域与当前人类生活的关联性更强,这些领域的话题也更能引起社会大众的关注。”[3]77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是典型的政治文献翻译,对于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而言具有至关重要的引领作用,因而有必要展开针对性研究。关于中央文献翻译的特点,已经有学者展开零星论述,例如修刚指出的三个特点:“快(中文版一出现,相关译本就立刻跟了上来)、重视翻译理论的研究、加大了对于译文受众的研究。”[4]123李学军总结文献翻译有四大特点:文献翻译的时效性、文献翻译的针对性、文献翻译的权威性、文献翻译的时代性[5]94。本文以更加系统化的视角,从产品、过程和功能三个方面,详细论述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特点。
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是以中国立场客观地向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人民以及来华外国人士传播中国的国家政策、发展方针政策等等,它是一种国家或政府主导的跨语言、跨文化、跨国家的思想信息对外翻译和传播活动。那么我们如何界定“中央文献”这个概念呢?
本文借鉴中央编译局两位资深译者的定义:一、“中央文献是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著作和讲话,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的主要著作,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全国政治协商会议的主要文件以及党和国家其他重要政策文件。”[6]78二、“中央文献主要有党和政府一些重要会议的报告和决定,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著作、文集,文献资料,以及在一些重要场合的讲话、演讲等。”[7]81可见中央文献主要包括两个方面:1.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著作与讲话;2.党和政府的重要决议和会议文件。“中央”旨在说明是顶层设计,而地方政府以及各个部委等下属的机构的决议和报告等等,则不属于“中央文献”。
为何要强调是“对外翻译”呢?
首先是因为中央文献翻译存在“对内”和“对外”两种类型,“中央文献对内翻译”指的是民族语翻译,即将汉语的中央文献,翻译为中国的各种民族语,比如壮族语、蒙古族语、维吾尔语等等。这项工作由中国民族语文翻译局来承担,其面向的受众是中国国内的少数民族读者;而中央文献对外翻译面向的是国外的受众。因此“对内”的类型不属于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研究范畴。
其次,“对外翻译”意味着是由我方发起的一种翻译活动,是一种“中译外”,译者群体主要是我方人员,翻译活动的主动权也在我方。如果是由外国译者在国外独立完成的中央文献译本,整个翻译过程(从翻译活动的发起到译作最终发行和传播),没有我方的任何参与,那么这些译作不属于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范畴。但这种由外方独立完成的译文,可以作为平行文本展开比较研究,只是性质上不属于中央文献对外翻译。
如今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中央文献对外翻译,但是很多学者使用的关键术语并不统一。有些学者使用“外宣翻译”“政治文献翻译”或“党政文献翻译”,但实际上他们所选的研究对象和具体例子,都在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范畴。就这几个术语的所含范围而言,中央文献对外翻译与其呈现隶属关系,能够用数学中的小于号“<”来表示:
中央文献对外翻译 <党政文献对外翻译<政治文献对外翻译<外宣翻译
如果以宽泛的概念来讨论一个事物,往往抓不住事物的本质,而应当是名与实相符,给事物一个准确而具体的命名,才能更好地探讨和捕捉其本质,因而本文作者建议在以后的讨论中,多使用“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术语,而尽量避免使用以上义词(概念宽泛的词),比如减少使用“政治文献翻译”,首先因为政治文献包括的范围非常广,地方政府的文件也属于此类,此外它也没有明确翻译的方向性问题,美国《国情咨文》翻译为汉语,也属于政治文献翻译,但这些与“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范畴显然是不同的。
在其论文《翻译研究的名与实》(The Name and Nature of Translation Studies)中,James Holmes将翻译研究分为两大分支:纯研究和应用研究。然后将纯研究分为:理论研究和描写研究。描写翻译研究这个分支包括三个子项:产品导向的研究、过程导向的研究和功能导向的研究[8]176-177。本文借鉴这三个方面,从产品、过程和功能来分析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特点。Holmes所言的产品导向的研究,一方面是描述单个译本,另一方面还可以进行译本对比描述研究,以及开展翻译语料调查(共时与历时),最终是构建普遍翻译史;本文所谓的产品研究,主要是指译作(内容与形式)所体现出的特点。Holmes所言的过程导向研究,主要是针对译者的“黑匣子”(大脑),涉及的是译者心理层面的翻译研究;而本文所谓的“过程”,主要是指整个翻译活动从开始(委托人发起翻译活动)到最终结束(目标语读者接触到译文)所涉及的方方面面,不再是心理层面的研究,而是对贯穿整个翻译活动“过程”的各种特点的研究,是指宏观意义上的翻译过程,比如:翻译的选材→译者的安排→译前准备→确定翻译策略→具体翻译→校对→出版→甚至读者反馈等过程。Holmes所言的功能导向研究,主要是分析在特定时期和特定地方的翻译选材(哪些原作被选,为何被选,哪些没有被选,又是为何等),以及译作的影响;Holmes关注的是译作在目标语文化社会中所起的作用,没有谈到对源语文化的影响,对于中译外的翻译活动而言,这是不全面的,而本文的“功能”则将两个方面都包含在内:即译作对目标语文化和源语文化各有哪些影响。
第一,中央文献译者的隐身性,即外文版没有译者署名。中央文献的外文版不标注每个译者的姓名,而是只标注负责的机构或译者群组(比如中共中央编译局译,或英文翻译组译等),有些甚至不标注任何译者信息。这也反映出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重点在于凸现原作者或原作内容。
第二,出版社为国内指定的出版机构。《毛泽东选集》英文版起初为了方便在国外传播,曾授权给英国的劳伦斯出版公司,但后来因为英国共产党负责人删掉了两段关于资本主义国家暴力革命的话,我方就不再授权外国机构出版,而改为由国内出版社出版(比如:外文出版社)。例如,中央编译局承担的《习近平系列论述摘编》的外文版,目前只由国内的出版社出版。现在还出现一个新趋势:外文版由我方负责翻译,但会积极寻找国外的出版机构展开联合出版活动。比如《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的某些外文版已尝试采用这种方式。
第三,中央文献外文版的封面设计与内容排版,与中文版保持一致。比如,《习近平谈治国理政》两卷本的英文版,封面与中文版一致,扉页也印有习总书记的照片,英文版的内容排版也与原文保持一致,所有注释均放在尾注(第一卷的英文版,仅两个译者注是以脚注的形式出现,但第二卷英文版的译者注,则全部改为了尾注)。
第四,中央文献外文版的翻译副文本极少或甚至没有。由于中央文献翻译的权威性,译者必须忠实翻译,而不能夹杂自己的观点或看法,译者要避免出现任何主观的阐释,因为译者无法保证自己的阐释是否正确。在这种情况下,翻译副文本极少,甚至完全没有。比如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就不存在译者注、插图等翻译副文本。《毛泽东选集》英文版也没有添加任何译者注。尽管在《习近平谈治国理政》中出现了一些译者注,但数量极少,另外其英文版中的插图等等,都是中文版已有,而非翻译过程中添加[9]110-113。
第五,翻译的方向性——中译外。国际上的惯例是译者从外语译入自己的母语,而中央文献对外翻译,则与之相反,由中国译者从母语译入第二语。由于文化、历史、意识形态差异等原因,许多西方译者对中国存在偏见和误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也为了由我方掌握解释权和主动权,我方译者积极承担起这项对外翻译的重任。在对原文意思的准确理解方面,我方译者具有绝对优势。目前已经有学者出版专著,论述该翻译方向性的合理性和理据性。比如Nike Pokorn撰写的《挑战传统原则——译入非母语》(Challenging the Traditional Axioms: Translation into a Non-Mother Tongue)和Stuart Campbell撰写的《译入第二语》(Translation into the Second Language)。
第六,翻译选材的指定性。许多文学作品的对外译介,都是译者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挑选翻译的题材,也就是说译者在翻译选材上具有一定的自主权。而中央文献对外翻译,其选材是由国家机构来指定的,而且翻译材料的优先顺序,也是指定的。“国家指定翻译题材,国家翻译机构在国家政策领导下组织翻译工作。也就是说,中央编译局的大部分翻译题材实际上是国家直接授权或指派的。”[10]112
第七,中央文献重要术语翻译的传承性。许多重要术语,是几代党和国家领导人都一直沿用的,比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依法治国”“群众路线”“人民民主专政”等等,这些术语的译法已经被老一辈中央文献翻译家确立下来,因此,为了保证与历史文献在重要术语概念的一致性和统一性,应当沿袭使用已经确立的译法。
第八,统领性和规范性。中央文献是中国最高层次的政治文献,它规范、引导和塑造着中国政治话语体系的构建过程;因此,中央文献的对外翻译,对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国务院各部委、各直属机构,以及各级地方政府的政治文件的翻译,起到指导性和规范性的作用。
第一,以原作者为中心的翻译原则。原作者的权威性,起着决定性作用。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遇到需要调整的地方或难点,向上级汇报或请求原作者审批。原作者对翻译的看法,影响到译者的具体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毛泽东同志认同鲁迅先生的翻译观,因而译者们以此为理据,尽量亦步亦趋紧贴原文,谨慎翻译,生怕有任何一句话违背了毛主席的原意。原作者对译文拥有最终裁决权,比如针对“纸老虎”(paper tiger)和“本本主义”(Book Worship)的译法,都是由毛主席来确定的。习总书记鼓励用受众易懂的话,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他指出“要精心做好对外宣传工作,创新对外宣传方式,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11]156因而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更加考虑目标语读者,这尤其体现在对《习近平谈治国理政》中章节标题的简化式翻译。某些书名的翻译,如今也更加符合目标语读者的阅读习惯,比如《习近平关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论述摘编》,经过上级审批,英文简化为The Chinese Dream of the Great Rejuven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作者标注为:Xi Jinping。“论述摘编”的字样则省略不译。如果全部逐字译出,则书名过长,不易于英文版在目标语国家的传播和接受。
第二,翻译方法更多以直译法为主。直译法一方面可以保留源语文化,即把异质性元素引入到目标语文化,让读者接触到原汁原味的东西。另一方面,直译法可以避免译者的主观性阐释,从而实现与原作者最大程度的贴近和忠实。Vladimir Nabokov说:“从译者在翻译时所具有的心态来讲,面对经典作家的经典文本,直译无疑是洗刷‘不忠’罪名的最保险选择”[12]526。从其重要性上来看,中央文献也算是“经典文本”的范畴。
第三,国家指派的集体翻译模式。中央文献对外翻译工作,都是由群体译者完成,集体翻译可以极力避免个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错误和误读(中央文献对外翻译事关重大,其中出现的某个失误,甚至可能会造成国际性事件)。作为一种国家翻译实践,翻译的发起人(党中央或国务院等中央机构)不会委托或授权个人译者来翻译,这样可以避免译者个人的看法或因而产生不当阐释等等,这种风险性也是个人译者无法承担的。一方面,多位译者可以在翻译中进行商讨,推敲最适合的词语;另一方面,单个译者往往有自己的用词习惯和风格,而群体译者则可以有不同的表达方法和用语风格,从而丰富译文的词汇和风格。在这种集体翻译模式中,以我方的译者为主,他们都是由发起人挑选出的优秀译者,不仅语言水平高,而且政治素养过硬,立场坚定,值得信赖;外国专家起辅助作用,审阅语言的流畅性等,而最终定稿由我方确定。任东升指出“国家翻译实践作用之重要,操作流程之复杂,都要求强大的译者群体。……这单靠本土译家是无法实现的,即本土译家具有自身无法避免的劣势。与之相反,‘外来译家’天然的母语优势和综合文化模式可以很好地弥补本土译家的不足。”[13]1
第四,翻译流程包含十多道工序,具有高度的组织性和程序性,以便发挥集体翻译的优势,确保翻译的质量。“我们在长期翻译过程中形成了一套包含十多道工序的翻译流程,中外译者通力合作,确保了整个翻译工作的内在一致性、译文的准确性。”[14]58
第五,原文处于不断修改的状态之中,因而译文也随之不断修改。“对于政治文献来说,原文一直处于不断修改过程之中,有自下而上的建议意见,也有自上而下的要求指示;有写作班子的研究著述,也有集体领导的集体讨论决策。”[14]57。《毛泽东选集》《政府工作报告》《十九大报告》等著作或文件的翻译工作中,其原文都出现过这种多次修改的现象。
第六,中央文献翻译是一项政治任务,其本质是政治性,因而翻译中要坚持政治第一。“政治文献翻译工作首先应当是一项政治使命,政治信息的传递始终是第一位的,而受众理解应当在其后。”[15]52
第七,封闭的翻译环境或相对隔离的翻译环境。一些重要文件,必须在与外界隔离(封闭的)的情况下翻译,比如《十九大报告》《政府工作报告》等等文件,因为它们涉及保密性。翻译过程和改稿过程,也因为保密而没有公布,所以改稿的材料,对外部的研究人员来说难以获取,这也一定程度上造成研究的困难。再例如,建国之后,中央专门为从事毛泽东著作翻译工作的译者们提供了专门的翻译场所——万寿路十八所。后来,随着中央编译局中央文献翻译部的成立(前身是毛泽东著作翻译室),很多中央文献都是在这个机构内翻译完成。
第八,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时间紧迫,通常具有很强的时效性。很多重要会议的文件,要求必须在会议开幕之前完成翻译,因而译者们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翻译任务,比如《十九大报告》的翻译。在早期的时候,译者拥有比较充沛的翻译时间,比如《毛泽东选集》对外翻译的过程是慢工出细活。但如今情形大为不同,中央文献的外文版与中文版往往要求同时发布,以便抢占舆论制高点和话语主导权。所以现在要求中央文献的对外翻译不仅要质量高,而且还要速度快,更讲究时效性。
第九,机构性和制度性。中央文献对外翻译主要是由政府主导的翻译机构来开展,例如中央编译局、外文局、外交部、新华社等,而且翻译工作已经形成制度化。
第一,为目标语文化服务。中央文献的外文版具有针对性,它有着明确的国外读者群体,他们是具有一定文化水平的读者(而不是普通大众),其中包括国外媒体、政界、学界、商界等人士。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把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介绍给这些国外的读者,让他们了解中国,以及借鉴中国的发展模式,从而促进这些国家的发展,有利于这些国家与中国携手走向共同繁荣,也有利于当下一起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毛泽东选集》以及其他毛泽东著作的对外翻译活动,对于亚非拉第三世界的国家开展革命运动曾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第二,为源语文化服务。中央文献对外翻译带来的效应是一种“双赢”,即不仅能够给目标语文化带来新的元素,促进其发展,也有助于源语文化的发展。这是因为中央文献对外翻译能够致力于构建中国对外话语体系的建议。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霸占国际舆论界的形势下,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有助于提升中国的国际话语权和舆论权,增强中国的软实力和国际影响力,塑造良好的国家形象,营造良好的国际舆论环境,从而为国内的发展创造优良的外部环境。
首先,传统的翻译研究是以文学翻译研究为主,而中央文献翻译属于政治文本翻译,与文学翻译存在较大差别。因而,以文学翻译理论来指导中央文献的翻译或展开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研究,都具有很大的局限性。比如文学翻译的内容是具有虚构性,而中央文献翻译的内容则具有现实性,论述的是当前的问题。另外,文学翻译可以强调译者的主体性,而中央文献翻译则强调对于原作的忠实,而将译者主体性尽量降至最低。两者的受众、功能等也不一样。正如蒋明炜指出“中央文献翻译,不同于文学翻译、新闻翻译、科技翻译等等,在种类丰富的翻译领域中可谓自成一派,有其独特的语体风格、表述方式、逻辑架构、思想内涵。”[7]80
其次,当代的许多西方翻译理论,都是从外语译入译者自己母语的翻译活动为基础,即主要关注译入的问题,因而不可直接照搬。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是一种译者的“译出”行为,从译者自身的文化翻译到“他者”的文化。王东风指出“当代翻译学揭示,这是因为翻译为目标文化引进了异质的元素。这些元素之所以被引进,是因为作为社会知识精英的翻译工作者洞察了目标文化中所存在的种种漏洞,而这些被引进的异质元素往往就是修补这些漏洞的补丁”[16]7。Gideon Toury提出的翻译规范(translational norms),指的是译者在进行翻译时所面对的种种制约,这些制约主要来自译入语社会及文化,却直接影响译者的翻译决定。但中央文献翻译主要考虑源语文化的制约因素。André Lefevere提出的改写理论,也仅仅适合外译中的情况,比如为了与我国的意识形态相符合,抵制西方意识形态的渗透,外译中的过程中,我方译者要进行必要的改写。“勒弗菲尔坚守国际通行的母语原则,即遵照从非母语译入母语的原则,强调改写者要受到母语文化诗学规范和意识形态信仰的制约。”[2]109但是在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情形中,则有所不同,译者的宗旨在于传递我国的意识形态和方针,切不可为了迎合读者,而改变我方的意识形态。译者只能是语言层面进行微调,对外翻译中关涉意识形态的内容是不可修改的。
再次,尽管我们借鉴Holmes对描写翻译学的三个分支,但是描写翻译研究特别强调目标语导向。通过系统描写目标语文化中的译作,研究者们力图找出影响翻译的诸多因素,包括言内和言外因素,比如语言、文学、文化、意识形态、社会等诸多因素。而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特别强调源语导向,因此描写翻译研究的一些概念,不可照搬使用,必须有所甄别和选择。
最后,要构建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研究的理论体系。“中央文献的对外翻译是党和政府十分重视的外宣阵地,从其传播的‘主体’‘内容’‘途径’‘受众’和‘效果’来看,也都独具特色。”[7]81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本身就是一个独特的研究领域,那么学者们对其开展研究,则应当具有针对性,并应力图构建与之相应的翻译研究理论体系,而不是套用或照搬翻译学(尤其是西方学者的翻译学理论研究成果)中已有的理论体系。由于中央文献本身的严肃性和保密性等特点,之前翻译界的学者们很少有人针对这类文本的对外翻译展开研究;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一带一路”倡议等的提出),才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和研究这个翻译领域。目前来看,许多关于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研究成果,大多停留在经验总结或套用现有理论进行分析的阶段,而关于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理论,可谓少之又少,相对文学翻译研究而言,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研究是严重滞后的。杨明星提出“政治等效”[17]91的外交翻译标准,虽然外交翻译与中央文献翻译的范畴有交集,但是两者并不完全等同。因而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研究领域的学者们,仍需继续努力,不断挖掘中央文献对外翻译中存在的问题,发现新的翻译现象等等,并借鉴其他学科的知识体系,来解决问题、阐释现象等,进而形成相应的理论模型或理论体系,从而丰富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研究的成果。
如何构建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研究的理论体系?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方面,我们可以借鉴政治学的相关概念和理论,将其引入到中央文献对外翻译,尤其是马克思主义,因为中国的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材料的根基就在于马克思主义,以及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体系,了解中国特色的话语体系,将有助于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研究的理论体系的构建。另一方面,从中国传统译学中汲取养分,构建理论体系,例如梳理中国从古至今已有的大规模的集体翻译活动(佛经翻译、西学东渐的翻译等等),以及中国古代的对外翻译活动(目前这方面的研究寥寥无几)和相关的翻译话语。
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是党的理论外宣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向世界解读党和国家重大方针政策、阐释中国发展理念、讲述中国故事,中央文献的翻译发挥着规范和引领的作用。我方译者不能站在受众立场进行翻译,而是必须根植于原作者立场。通过分析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产品、过程和功能,总结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特点,一方面有助于译者了解其规律性,从而进一步提升翻译的质量,另一方面可以加深研究者对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的认识,从而推动中央文献对外翻译研究的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