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程宇瀚
暗恋是一场重复的辜负,我喜欢你,你喜欢他;暗恋也是一杯鸡尾酒,有人尝出盛放,有人尝出荒凉。我们三人都曾身陷这样的藩篱,所幸谁都没有允许伤痛长久,而是在对一个人的信仰中以梦为马,扬鞭前行,把苦涩的暗恋写成了甜美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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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高一时的我,不思进取,迷茫困顿,要别人狠狠皱着眉头思索才能想起来是谁,是男生中晦涩隐秘的存在。我的高中生活漫长又无望,唯一的乐趣,就是和同桌沐子合资在班上开的“小卖部”。说直白些,也就是两个牛皮纸箱,里面塞满了我们淘来的辣条、卤蛋、泡面等零食,出售给大家赚取差价。
这份工作极其琐碎,大把时间都得耗在进货算账等琐事上面。好在有沐子的得力配合,我们的“黑店”才得以逃过班主任的法眼,保持着生意兴隆。沐子是豪气干云的彝族姑娘,性格不拘小节,开心时不是掩嘴窃笑而是仰天狂笑,因此我从未把她当女生看待。每当意见出现分歧,我们总会激烈地争吵,甚至动手推搡,但过后又没事儿人似的凑在一起规划着以后的“宏伟蓝图”。
那时的我们没有光鲜亮丽的外表,隐匿在人群中偷偷臭美,青春乏善可陈,却梦想着在未来把超市开遍全城,少年意气直冲云天。
B
那位叫叶子的女生,是在不经意间触动我心弦的。同班一年,相隔数排,我们还未曾有过深入交集。每天早晨,她在我这里买一个黄油面包当早餐,付款过后,总会向我礼貌地致谢。其他人买东西,都是银货两讫后理所当然地转身就走,但叶子给予了我充分的尊重。
她每一声温柔的谢谢,都是一束折射进心底的光,让我于卑微中豁然敞亮,明白自己并非存在得毫无价值。
叶子成绩拔尖,因此身边也围绕着一群人中翘楚。每天,我侧着身体透过人群偷看她,有时会惊喜地发现她也在看我,便赶紧在0.1秒之间收回目光,佯装无所事事地转动手中的铅笔,但铅笔很不给面子,总是一次次地掉在地上。下了晚自习后,我独自骑行在深夜的街道,不断回味着白天和叶子的交集,飞速掠过的街景是模糊的,叶子的音容笑貌却是鲜活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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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是细胞,一旦滋生于体内,就会在浑身上下不断游走;暗恋是精灵,住进我们胸膛,搅得人日夜不宁;暗恋让人大无畏,在空想中牵强地寻找着对方也在乎自己的蛛丝马迹。
周六晚上不上晚自习,我和沐子约好了去零食批发市场进货。琳琅满目的食品,我刚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就接到了叶子因为无聊而邀约我看电影的电话。也许这一通电话,是她约了无数人未果后才打给我的,但于我而言,已是极致的幸福了。顾不得向沐子告别,我朝电影院匆匆奔去。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个黄昏,我奔跑在街道上的情景:无数汽车在我身后匆忙刹住,排山倒海的喇叭声响彻耳边,犹如一群蜜蜂在鸣叫,宣告着采摘到蜜一样的幸福。
当我已经买好了电影票和爆米花时,叶子却爽约了。她在电话另一头歉然地说临时要去朋友家补课,所以不能与我看电影了。我的心情一瞬间由晴转雨,孤身在街上迷茫乱逛,不知不觉逛回了学校。
周末的教室灯光昼亮,三三两两的同学正沉浸在书山题海中。沐子并不在教室,但我们座位下的纸箱已被她分门别类塞满了刚买好的各种零食。我选出一枚果冻,剥开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像青春九曲回环的委婉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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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初醒后,我发现自己于叶子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角色。维系我们之间的那根线太细了,如果我再不攥紧,它将会随时断裂。时机已容不得再酝酿,食堂里,像是一场自然而然的偶遇,我端着餐盘坐在了叶子的对面,把一盘土豆丝一根根吃得快见了底,才终于开了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我喜欢学习成绩好,会踢足球,开朗幽默……”叶子一点都不避讳,连珠炮似地描绘着她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只是全程都专心对付着餐盘中的鸡排,没有正眼看我一眼。这些要求每一条都能将我秒杀,空气中似乎每个分子都是锐利的,扎疼了我的自尊。酝酿许久的“喜欢你”,还是没敢说出口。
那段时日雨季绵长,我每天都痛苦地活在胡思乱想中。既有不甘心,不甘心就此与叶子错过;也有自卑,面对优秀的叶子和她对另一半的高标准配置望而却步了。时光就这样在神思恍惚中飞逝,再往前走,我便会濒临堕落的边缘。
沐子明显看出我情绪不佳,她心照不宣地知道了我的秘密,“没事,她不要你我要你。”沐子豪迈地说。我佯装没听见,她欲言又止,尴尬地笑笑。其实,当我无意中瞥见她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我的名字;当我知道了声称很穷要跟我一起做生意的沐子其实是富二代;当她在我缺席时无怨无悔地独自把大包零食扛回教室时,就算我情商再低,也能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我只能真心的将她作为好朋友看待。我们都有最隐秘的伤口,在青春的战场各自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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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的暗恋大多无果而终,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吧。“我不想继续开小卖部了,我要奋斗!”沐子她从小卖部撤了资,藏起浮躁的女汉子性格,不再成天把八卦和大话挂在嘴边,虔诚地皱着眉头听老师讲课,活得像一个“出家人”,灵台一片澄澈空明。
时间随云走,有些东西仍旧如昔,有叶子的优秀,有我的卑微,有节奏紧张的作息时间,有班主任万年不变的严肃脸孔;也有些东西在悄悄变化,比如沐子惊人的改变和崛起。
我是在被大家戏称为“小贩”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昧可笑:两个纸箱和一段虚无缥缈的暗恋,框定我安贫乐道、自我堕落的人生。我把暗恋变成对准自己的枪口,一下下扣动扳机,然而沐子已将它作舟,在正能量的情绪中踏浪前行。在这一点上,我竟输给了女流之辈。
“我决定考大学了。”我把头伏在课桌上嗡嗡地说着。对于我的突发奇想,沐子显然有些惊讶,狠狠敲了我一记直尺,笑着说:“好啊,你要是敢半途而废,我就打断你的腿。”
秋叶子落,冬风起,来年六月的炙热已不再是无迹可寻。在沐子的督促下,我跟着她虔诚地背诵每一个公式和单词。我也逐渐学会了以一颗平常心看待叶子,努力让自己浮如柳絮的幻想沉寂下来。有梦想的日子真的很充实美好,书山题海填满生活,痛苦就真的慢慢淡了下去,仿佛叶子已成了路人,悲欢离合都与自己无关。
高考中,我和沐子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清唱着离歌,我们告别那段青涩的过往。暗恋是一场重复的辜负,我喜欢你,你喜欢他;暗恋也是一杯鸡尾酒,有人尝出盛放,有人尝出荒凉,有人被它醉倒后一蹶不振,有人非要在你死我活的拉锯战中求一个结果。
匆匆那年,我们三人都曾身陷这样的藩篱,所幸谁都没有允许伤痛长久,而是在对一个人的信仰中以梦为马,扬鞭前行,把苦涩的暗恋写成了甜美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