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不存在的楼层

当记忆古董店的掌柜狐妖爱德华和助理小如意走到“月光走廊”尽头时，这个世界刚刚迎来晨曦。

最后一束月光射进一尊镜面雕塑，小如意跟在掌柜身后从“月光走廊”中跳了出来。“走廊”的形态在渐亮的天光中慢慢淡化，终于消失不见。

小如意环顾四周，她眼前是一座恢宏的都市。脚下的道路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路旁拥挤着无数高楼大厦，它们通体黑色，将天空割据成不规则的图案。

好诡异的地方……

小如意做了个深呼吸，紧跟在掌柜身后。每走一步，他们身后便会留下一个淡淡的脚印。看来连风都很少光顾这里，地面上积了一层灰。

沿途店铺林立，蛋糕店、时装店、珠宝店、鲜花店……小如意完全能够想象这座城市曾经的繁华，可惜过往如烟——如今，奇怪的黑色巨蔓堵住了所有门窗，店铺中精巧美丽的商品都被封印其中，不见天日。

黑色的建筑，枯萎的树木，灰尘累积的道路……一切都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虽然晨光柔美，这城市却寂静得令人不安。

“掌柜，客户的父亲临终前说要用钥匙‘救安妮’，可这城市不像有人生活的样子啊……”为了调节气氛，小如意故意调侃乌鸦塞巴斯蒂安：“我说GPS 先生，你下次能定位得精确点吗？鸟粮都给你换成进口货了，你也得拿出点业绩来吧？”

然而塞巴斯蒂安根本不搭理小如意，仿佛没听见似的依然昂着高傲的头，笔直地站在她肩膀上。

“员工之间要和睦相处。”掌柜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高档定制西服，不紧不慢地说，“塞巴斯蒂安的灵性能感应到这里已是极限，接下来要靠我们自己去寻找线索。”

“哎呀掌柜，我和塞巴斯蒂安的关系相当和睦呢。”小如意嬉皮笑脸地回应道，赶紧转移话题，“掌柜，既然钥匙上刻着‘魔幻词典’，那我们要不要先找家书店？”

然而掌柜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刚才我们经过了哪些店铺？”

“呃……”小如意皱起眉头仔细回忆，“好像有蛋糕店、冰淇淋店、寿司店、汉堡……”一提到吃的，她突然想起背包里的零食，于是犹豫要不要拿一包薯片出来。

“助理小姐，如果你能少关注一些食品，你脑袋里的灰色细胞会运行得更有效率。”掌柜打断了小如意的冥思苦想。

“我们一共路过了28 家女装店、9 家西服定制店、12家蛋糕店、27 家饭店、17 家首饰店、5 家鲜花店……但是没有一家书店。”

听了掌柜的话，小如意若有所思：“没有书店……所以呢？”

掌柜知道助理小姐还没跟上自己的思路，于是忍不住侧头瞟了她一眼，细长眼睛里隐约闪过一丝无奈。

“词典这种大部头的书籍，除了书店，还有一个地方最可能有——图书馆。繁华的市中心没有书店，说明这里的居民不爱看书。如果不喜欢看书，他们又会把图书馆建在哪里？市中心寸土寸金，地价和租金不菲……”

“我知道了！图书馆一定建在市郊！”小如意恍然大悟。

“看一座城市的中心，就能了解它的个性——如果市中心有书店、画廊、美术馆、剧院，说明这里的市民喜好文艺，人们的精神生活是充实的。市中心往往地价昂贵，人们只会把他们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建在那里。”

“到底是掌柜啊，果然思路清晰！”小如意笑嘻嘻地凑到掌柜身旁，虚心讨教，“那您再教教我，为什么我们朝这个方向走？您怎么推理出这是通往市郊的路？”

掌柜头顶的狐狸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他沉默数秒后才开口：“刚才看到这边有家西服定制店，所以就选了这条路。在无法做出选择的时候，顺从直觉的指引就好。”

“呃……”小如意准备好的赞美之词都噎在了喉咙里，“好吧，直觉这东西嘛……人类的直觉到底还是不如动物敏锐……”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掌柜那条刚刚还一直轻轻甩动的大尾巴，此刻已经高高立起不动了——书上说这是犬科动物生气的表现。在化为人形的一千多年里，掌柜最介意别人提醒他“不是人”。

虽然掌柜的选择基于直觉，但幸运的是他的直觉没错。一路上，小如意发现高楼大厦在逐渐减少，随着建筑变低，头顶的天空也大了起来。

“掌柜您看！这是什么啊？”

背后传来小如意的叫声，掌柜只好停下脚步。只见小如意手心里躺着个奇怪的东西。它大概有鸽子卵大小，通体半透明，像块黑宝石，又像颗种子。

“不要乱捡别人的东西。”

小如意对掌柜的命令不以为然：“没有‘别人’啊，这里明明就只有我一个人嘛……掌柜，这东西好漂亮，反正没人要我就留下吧？”

然而掌柜已经转身继续前行了，估计他正为助理小姐那句“明明就只有我一个人”而不快。

把漂亮种子放进口袋，小如意心满意足地小跑几步，追上掌柜。

又走了一些时候，一直乖乖停在小如意肩上的塞巴斯蒂安忽然展翅飞起，还呱呱叫了两声。顺着塞巴斯蒂安飞去的方向望去，小如意顿时瞪大了眼睛：“掌柜！那里有座发光的房子！”

一路上，小如意看到的所有建筑都是死气沉沉的黑色，所以当这座美丽的建筑完完全全地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被深深震撼了。

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门上的铭牌被藤蔓植物遮挡了大半。大门左右是向两旁延伸开去的铁栅栏围墙。那美丽的建筑就坐落在围墙之内。

大楼有五层，由彩色石块筑成。清澈阳光下，每块石头都闪耀着动人的光辉。一扇扇艺术品般精致的窗户镶嵌在五彩石墙上，排列得错落有致，与院子里的破败景象无声对峙着。

塞巴斯蒂安正站在铁门上方的铭牌右侧，静候主人指示。

掌柜命令塞巴斯蒂安用喙扯去铭牌上的枯枝败叶，很快，“光彩城图书馆”几个字出现在他们眼前。

“图书馆！”小如意兴奋地叫道，“掌柜！我们找到啦！

“原来这里叫光彩城啊，谁起的名字，真没文化——明明除了图书馆，哪里都是灰头土脸的嘛……掌柜，我们进去吧！”

踏着砖石铺设的道路，掌柜和小如意终于来到图书馆门前。

一扇高大的暗红木门矗立在他们面前，小如意正想试着推门，却被掌柜叫住了。

“我来。你在旁边等候。”说完，掌柜走上前，双手放在雕刻花纹的木门上，用力一推。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大门缓缓开启。

跟在掌柜身后，小如意屏气敛息地走进了这座封闭多年的图书馆。

大厅很高，屋顶悬着几盏水晶灯，造型相当华美，只是布满了灰尘。大厅中央有一张摆放雕塑的圆桌，以它为中轴，图书馆被分成左右对称的两个部分。每边都有一条通往二层的楼梯。

在大厅一侧的房间里，掌柜发现了许多嵌满抽屉的高大柜子。

“这是干吗的？”小如意好奇地拉开一个抽屉，只见里面整齐排列着数不清的卡片。

“在没有电脑的时代，人们用这种方式查找图书。每张卡片都代表一本书，上面记录着这本书的书名、作者、内容简介以及收藏的具体位置。看这里，抽屉上有字母标识，这个抽屉里所有书籍的书名都是以该字母开头的。”

小如意立刻反应过来：“掌柜，客户提供的钥匙上刻着‘魔幻词典’，我们查字母‘M’或许能得到线索！”

“这个任务有劳助理小姐了。”

小如意立刻搜索起来：“M、M……有了！在这里！”

她搬过一把满是灰尘的椅子站上去，小心翼翼地拉开那个镶嵌字母“M”的抽屉。翻找许久，她终于抽出一张卡片。小如意立刻兴奋地叫道：“掌柜！找到了！真有《魔幻词典》这本书！就在六层！”

“六层？”掌柜的眉毛微微皱起。

“奇怪，上面只写了‘六层’两个字，并没写具体位置……”小如意也纳闷起来，她随手抽出另一张卡片，“您瞧，其他卡片上都会注明藏书的房间号、书架号之类的。”

“助理小姐，你的观察力还有待提升。比起这个，更奇怪的事情被你忽略了。”掌柜从小如意手中接过卡片，一边仔细查看，一边询问道：“这座图书馆一共几层？”

突然被掌柜这么一问，小如意顿时语塞，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好像有五六层吧？这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很大。”掌柜表情冷峻，“这座图书馆只有五层。所谓的第六层根本不存在。”

“啊？”小如意惊叫一声，顿时感到有股凉气从脚底直蹿到头顶。

“幽、幽灵楼层吗……掌柜您不要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