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梓函
[1]
闲极无聊的我们常常会暗中观察周围的一切细节,譬如老师们的U盘名称。
走传统风的怀柱和磊哥是直接用“邢老师”“余磊”命名的,前任政治老师丙海用了一个洋溢着主观唯心主义气息的“心外无物”,而你的最让我忍俊不禁,“爱飞的小猪”,是童心未泯吗?
你知道吗,刚得知要换老师时,我是拒绝的,不舍得从前的老师,对未曾见面的你甚至抱有气鼓鼓的敌意,直到你走进教室。
“体形瘦削的中年妇女!”我在心里吐槽,随即看见你的眼睛,秋星般灼灼。
“怎么样,看到新老师是个中年妇女,不是魅力大叔,是不是很失望?”你含笑调侃,全班同学“识时务”地大喊“不失望”,我的声音情不自禁地留在了其中。
此后的时光在你明澈的眼睛里缓缓流动,偶尔溅起雪白的浪花,轻松快乐是主旋律。你说以前教过的学生评价你“极文艺、极小资、极浪漫、极天真”,其实再恰当不过了。
你永远坚持把自己的课叫作“国文课”,而并非一贯的“语文”,不经意间就将每一堂课染上庄严气息,但你的轻盈又与庄严相得益彰,不会让我们感到枯燥乏味。
所以忘不了的,是你在春天给我们念诗,从《我想和你虚度时光》到《一见钟情》;是蝉鸣里你放弃翻译冗长的文言文,让我们把那一瞬心里最迫切的愿望写在黑板上,你看着“食堂鸡腿”“睡上一天”和“发呆”等稀奇古怪的词语争着爬满黑板,也不恼,笑得孩子般开怀;对了,还有那个让人昏沉的午后,我们班除我之外的三位朱姓人士默契地忘記“每日一休”,被“本是同根生”的你请到前面合唱《数鸭子》,“咕呱咕呱”叫成一片,全班疯狂大笑……
总而言之,那些“名师”该有的,你都没有——职称、飞快的教学进度和显赫的教学成果,甚至你好像都没太多欲望,让我恍惚以为你是一朵自由行走的花。
[2]
飘雪的腊月,我作为班级话剧《鸿门宴》的导演,与有意向参演的男生起了纷争。
最开始我还能维持“你算哪块小饼干”的气势与他们争辩,但很快落了下风。女生天生的自尊加重了内心快速浮起的难堪感,何况他的好兄弟们还带着看戏的笑容斜倚在一边。
上课铃打响,下节课是你的国语课,我忍住委屈回到座位,你放起给我们提神的音乐,是气势如虹的《远走高飞》。
一曲毕,我吸吸鼻涕,以为就这样了,难过苦涩只能自己咀嚼,你却无预兆地收起温和笑容,严肃地告诉全班同学,你很喜欢我,不希望我们因为排话剧闹得不开心,这背离了你的初衷。
我亲爱的朱老师,后来,你在短暂的沉默后告诉我们:“你们这个年纪,很多有意无意的言语和行为会给别人带来巨大的伤害,我不想看到这样。”
所以冬日还是在继续,飞雪依然飘,话剧依旧要排练,可当剧终,迎来的是掌声雷动。
那天,瘦弱的你站在教室最后,视线偶尔被后排的大个男生遮挡,却努力仰起头不错过我们的每一瞬表情,把手举得高高的,用力鼓掌。
只是此刻,斯人已远。
[3]
其实慢慢就能发现的,你总是扶着腰念诗,弯腰时脸上闪过痛色,在办公室改作业要坐在小板凳上改,甚至有时是跪姿。
我第一次痛恨自己过于敏锐的第六感,但你的桌子还是空了,你要去治疗折磨你很久的腰椎疾病。
其实我知道的,已共春风何必哀,可我就是这样贪心的孩子,尝到了糖果的甜,就想把所有甜蜜慢慢地抓到手里,不放开。
今年冬天,我期待一场盛大的雪,想要仿造你教给我的诗,遥远地告诉你:陌上雪落,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