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驰电影中的庄子美学

2018-12-29 09:30张一新
艺术评鉴 2018年18期
关键词:周星驰想象

张一新

摘要:周星驰电影以奇幻的想象显示出强烈的个人风格,其所呈现出的美学特质与《庄子》颇多契合,这种契合具體体现在作品中对事物体量大小的无限夸张、对理想化境界的倾力描摹以及对先贤经典的彻底颠覆。这些特质在周星驰绝大部分电影中均有不同程度的体现,本文主要以《西游·伏妖篇》为例予以说明,是对周星驰电影在艺术创作手法层面的分析探讨。

关键词:周星驰 庄子美学 想象 《西游·伏妖篇》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8)17-0160-02

关于周星驰电影有许多标签,“无厘头”的搞笑方式、小人物的悲情奋斗史、后现代解构主义影片、笑中带泪的严肃喜剧……本文试图分析周星驰电影在艺术语言层面上的一大特色,即庄子式的超现实想象。庄子美学的基本特征除了超脱世外的艺术化生存境界的主题之外,更以诗意的语言、超常的想象、新奇的寓言故事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使人沉浸于其构筑的神秘莫测的艺术世界中,思绪徜徉,从而间接地达到对道的体认。“《庄子》的文学性在于作者不是用严谨的推理、明晰的语言来阐述思想,而是带着强烈的感情,运用艺术形象来表现自己的思想。”[1]想象是一切艺术创作的基础,超现实想象比一般想象更具创造性,“是创造一种在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新的形象的想象”[2],其常用的方法有夸张、变形、错位、时空延展或收缩等,而这些手法在周星驰的电影作品中几乎均可寻踪觅迹,体现出与《庄子》极大程度的契合。下面主要以2017年春节档上映的《西游·伏妖篇》为例来分析这种契合之处。

一、对体量大小的无限夸张

庄子以自然之物体道,其审美超越性主要基于对大自然之无穷、无限的深刻体察,因此文中写景状物多吞吐河海,包举宇内,且文风汪洋恣意,如泻如瀑。《庄子》一书中最为世人所熟知的审美意象就是《逍遥游》中的鲲鹏大鸟,虽然作者对鹏鸟的描写只是为了衬托至人的“无待”逍遥,大鹏鸟之所以能在天空“扶摇而上”是因为“风斯在下”,仍有所待,而真正的逍遥游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但由于作者对鹏鸟的描写着墨颇多,并以其超脱的视野和奇崛的想象写尽鹏鸟之大,使得大鹏鸟成为了庄子美学最具代表性审美意象之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这种对鹏鸟之大的夸张描写,使人读后如若睹物,感官受到极大冲击,深感荡气回肠。又如在《外物篇》中描写任公子垂钓,“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钓到的大鱼“鹜扬而奋髻,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与《逍遥游》中的描写异曲同工。

《西游·伏妖篇》则运用镜头语言和影视艺术更加直观的视觉表现力展现了同样的艺术效果。在影片最后孙悟空与九头金雕的对决中,九头金雕运用法术在巨大的水幕中变出三个如来的幻象,通过镜头的剪接、镜头角度的变化及3D效果的运用表现了一组精彩的打斗场面。最后天空佛光乍现,真如来的现身并未以全貌出现,仅以一只大手象征佛法威力无边,通过佛手与其他物体的对比,极力表现佛手体量之大。这种以局部暗示全貌无边无际的表现手法极似《逍遥游》中“其翼若垂天之云”的描写,带给观众一种类似崇高感的审美感受,“这种无限的巨大,无穷的威力超过主体想象力所能把握的限度”令人“陷入一种惊骇的喜悦”[3],这种惊骇是由物体体量之大远超日常生活经验造成的,因而产生一种既惊又喜的审美体验。而影片开头吴亦凡所扮演的唐僧在梦中来到了天竺,这里在梦境中是一个小人国,唐僧成了庞然大物,俯卧如山,喘息成风,挥汗成雨,十分有趣,不禁令人想到庄子《则阳篇》中的蜗角之国,蜗角之中,触氏、蛮氏相与争地,“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返”,可谓写尽大之玄妙,曲尽小之情状。

二、对理想化境界的倾力描摹

《庄子》的瑰丽想象不只体现在诗意的语言和奇特的物象,更体现在对理想化人格和人生境界的追求上。庄子心目中的理想化人格是超越世俗,超脱生死,与天地精神融为一体的“至人”“神人”“圣人”,他们由于没有一己之私念,不受功名的牵累与束缚,因而能够达到无待于外在事物的自由之境,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至于如何到达这种境界,庄子提出“心斋”“坐忘”的美学命题,只有内心虚怀若谷,才能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从而到达某种化境,《达生篇》中的“佝偻承蜩”“津人操舟”“梓庆为鐻”“吕梁丈夫蹈水”,《养生主》中的“庖丁解牛”等寓言均是这种理想化境界的抒写。

周星驰电影中的理想主义倾向则表现在其对待爱情的态度上。众所周知,周星驰电影多以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为观照对象,写尽了人生的辛酸、窘迫与不得已以及现实社会的冰冷和残酷,但唯独对于爱情,周星驰始终怀抱初心,憧憬纯粹的爱情。从早期的《大话西游》《喜剧之王》到《西游·降魔篇》《美人鱼》再到《西游·伏妖篇》,均贯穿着真爱至上的感情线索。《大话西游》中流传甚广的“爱情圣经”:“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虽然这段话在片中是以戏谑的口吻说出,但它确然是至尊宝与紫霞仙子的爱情注脚。《西游·降魔篇》中陈玄奘对弥留之际的段小姐表白了“爱你一千年、一万年”的心声,以至在续集《伏妖篇》中玄奘时时对着戴有段小姐信物(金箍)的悟空产生幻觉,错把他认作段小姐,而且在小善向他表达爱意时,毅然回道“我心里容纳不下第二个了”。这种对爱情唯一性、恒久性的坚守与捍卫无疑是爱情至上的理想主义。

三、对先贤经典的彻底颠覆

《庄子》的创作方法在《天下篇》中被概括为“三言”,即“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其中重言即借重长者、尊者、名人的言语,为使自己的道理为他人接受,托己说于长者、尊者之言以自重。[4]孔子是《庄子》一书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一位“尊者”,全书多达四十多个章节述及之。[5]但其中所塑造的孔子形象与儒家经典中大成至圣先师的光辉形象却大相径庭,在庄子笔下,或者让孔子转而成为道家的拥趸,借孔子及其弟子之口说出其绝圣弃智的道家观点;或者把孔子原本的言论或思想作为批判的标的,予以无情的嘲讽,于是孔子在书中不仅是老子训诫的对象,甚至成了楚狂接舆和盗跖这样的人讥讽的对象,充分体现了庄子奔放不羁的人格特质与思想特征。

周星驰电影的恣意放肆表现在对原著的彻底颠覆上。以西游系列电影为例,原著的人物设置、故事情节、思想主旨均被大胆地解构。《西游记》中的唐僧原本是一个虔心向佛的高僧形象,经过《大话西游》的解构,唐僧一词俨然成了罗嗦迂腐、冥顽不化的代表,而在《西游·伏妖篇》中唐僧为了维持其尊者形象、维护师徒关系而虚张声势,带有周星驰一贯善用的小人物标签和符号化特征。白骨精在原著中本是一个善于变化妩媚女子的“尸魔”妖精,狡猾狠毒,害得唐僧悟空师徒反目,《大话西游》中的“白晶晶”成了对孙悟空痴心难忘而苦等五百年的痴情女子。《西游·伏妖篇》中的白骨精小善则是一个受尽凌辱怨气未散但又善性未泯的“好妖精”,还对唐僧产生了感情。此外,原著中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文化符号均被解构,消解了其文化意味,金箍变成了段小姐的手镯,紧箍咒变成了“乖乖你快回来”的童谣,《大日如来真经》变成了《儿歌三百首》,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使影片与其他众多西游故事的“IP电影”相比充满了新意与趣味,有更强的可看性。

想象力是艺术作品的触媒,观众藉此“飞离在场”,在思绪飞扬中与创作者神遇。《庄子》以充满想象的“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营造了一个空灵飘渺的艺术世界,令人心向往之。周星驰电影也因其卓越的想象力而超然于一般喜剧电影之上,他不谄媚观众,也不强行制造笑料,而是通过作品强大的艺术感染力征服观众,使观众不断获得新鲜的感官体验,在无厘头的对白中开怀大笑,在唯美的爱情故事里喟然长叹,在对经典的解构中体验破坏的快感,获得良好的观影感受。

参考文献:

[1]陈亮.论庄子散文的想象空间[J].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32(04):77-82.

[2]佟玉敏,马冀.论《庄子》文中的超现实想象[J].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38(03):85-89.

[3]叶朗.现代美学体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一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5]李振纲.《庄子》文本对孔子的双重借用[J].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2014,36(03):4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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