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号配方慢性变鼠药

彭懿

《女巫》是罗尔德·达尔六十五六岁时写的一部长篇小说，绝对是这位世界级讲故事大师的一部炉火纯青的杰作。

《女巫》里的女巫可不止一个，热热闹闹一大群，有上百个，其中还有一个世界女巫大王。她们一个都没有洗心革面，全部都是血统纯正的坏女巫。她们的座右铭是：“消灭孩子。”她们整天在心里盘算的也是：“接下来，我要弄死哪个孩子呢？”她们不戴黑帽子，不披黑斗篷，不骑着扫帚飞来飞去，怎么看都是正常的女人。有一年暑假，全英国的女巫都聚集到了海边的一座豪华旅馆里，召开一年一度的女巫年会，当然，他们不会对外宣称这是一次女巫的秘密集会，她们对外宣称这是一次“防止虐待儿童王家协会会议”。是不是又讽刺又可笑？

可是你要是知道，当这些邪恶的女巫聚集在一个大门紧闭的舞厅里开会时，有个9岁小男孩正躲在大屏风后面玩他的小白鼠，恐怕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是的，这个小男孩不久前刚刚失去双亲，和他的挪威籍姥姥一起住进了这座旅馆。他看到女巫大王摘下假发和面具，露出可怕的真容，看到一百多个女人全是秃头，方头的脚上没有脚趾，吓得连气也不敢喘了。女巫大王说她发明了一种名叫“86号配方慢性变鼠药”的魔药，还当场演示，把一个贪吃的胖男孩布鲁诺变成了老鼠。

大屏风后面的小男孩没有逃过魔爪，被女巫们抓住了，被灌了一肚子“86号配方慢性变鼠药”，变成了一只小老鼠。接下来的故事，那可就太紧张了，简单地说，就是这只男孩变成的小老鼠，在他姥姥的协助下，从女巫大王的房间偷来一瓶“86号配方慢性变鼠药”，溜进厨房，把它倒进了女巫们喝的汤里，让女巫一个不落全都变成了小老鼠。

这样一个想象力天马行空的故事，孩子们又怎么能不喜欢读呢？

它的语言也十分滑稽，读到“女巫永遠是女的，我不想说女人的坏话，绝大多数女人是可爱的。但所有女巫都是女的，这依然是事实。女巫没有一个是男的”这样的句子，一个再严肃的人也会嘿嘿地笑出声来。不过，它可不光是打打杀杀，里面的祖孙之情相当感人。特别是小男孩直到最后也没能变回一个人，但姥姥没有嫌弃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爱他，还要带着他走遍全世界去消灭女巫。

有好些段落，都会让人读得泪花闪闪。你来看看这一段，就是当变成小老鼠的男孩知道自己再也变不回男孩，躺在姥姥的膝盖上，和姥姥的一段对话：

“老鼠可以活多久？”

……

“如果你真想知道，”她说，“恐怕老鼠活不了很久。”

“有多久？”我问道。

“一只普通的老鼠只能活3年，”她说，“但你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鼠，你是一个老鼠人，这完全不同。”

“一个老鼠人活的时间肯定比一只普通老鼠长3倍，”我姥姥说，“大概是9年。”

“好！”我叫道，“好极了！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你为什么这样说？”她感到奇怪，问道。

“因为我不想活得比你久，”我说，“别人照顾我，我可受不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她用一根手指的指尖抚弄我的耳背。我觉得很舒服。

“你多大岁数了，姥姥？”我问道。

“86岁。”她说。

“你会再活八九年吗？”

“会的，”她说，“只要运气好。”

“你得活，”我说，“因为到时我将是只很老的老鼠，你是一位很老的姥姥。再过不久，我们就一起死掉。”

……

“我的宝贝，”她最后说，“你真不在乎以后一直做老鼠吗？”

“我根本不在乎，”我说，“只要有人爱你，你就不会在乎自己是什么，或者自己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