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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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前我写散文《龙舟鼓》时，曾用“上帝的视角”扫描过黄土高原：

我们咀嚼着太阳的香味。这是来自天国的芬芳气息，一如从疾病的瘴气飞脱，到崇高的大气中洗净，一杯清醇神明的美酒。

灵感鸽子样飞起来，在折断太阳光芒的云层上，瞰视那黄皮肤的加工场。

在加工场上，生命原有的色彩在加深，摇晃跳动，从山峦、河流、树木、花枝、乡村、都市逐一化解而出。

昊苍无边无涯。黄土地的肌肉胖墩墩地皱着叠在一起，辽远而深沉。

“黄土地的肌肉胖墩墩地皱着叠在一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它是一种好有趣的艺术意象。这些形象，也在很多绘画中、影视中看到过。这种看上去很美的“胖墩墩”形象，其实是并不可爱。我去西安行走，满眼是风尘、黄土，汉唐的风度、威仪，只能在古籍中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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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这种满眼是风尘、黄土的感觉，对我的触动是很浅的。真正触动我的，是看了《平凡的世界》。

1975-1985年的西北，人们都挣扎在贫困线上，那时物资严重缺乏、人们精神涣散，算着工分度日……大家都安贫乐道，似乎听天由命是正常的人生。

《平凡的世界》包含着两个紧密联系的生活系列：一是1975年以后十年中国社会重大政治事件的历史场景；另一是在这个背景下普通人的生活和命运。路遥用这两个系列，构成了一幅特殊时代中国社会生活的广阔深邃的历史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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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人在谈起自己不如意的生活感受时，常常会说：“生活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坚强而一帆风顺。可是我越来越看不到希望，我的勇气被残酷的现实磨蚀得所剩无几。我能对谁诉说？我不知道自己最终的命运如何？更不知道自己怎样面对今后的人生。真的好累！”

但这些朋友如果看了《平凡的世界》，可能就有不同的感受。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描写了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仍然有一批以孙少平为代表的年轻人，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命运。

如果中国没有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我相信，即使孙少平们再努力也是徒劳的。但所幸的是，他们遇上了一个伟大的时代。

《平凡的世界》有三条线：一条是主人公之一孙少安，以其来反映当代农民在变革时期的思想、心态和生活。一条写主人公之一孙少平，作者刻意塑造了这一青年形象，写他的自尊、自重和独立思考，他的不安于现状，为理想拼搏的实干精神，这正是当时中国希望青年人要有的素质，它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和前途，这是非常重要的内容。第三条线是以田福军这一干部形象来反映当代历史背景下的干部队伍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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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有个奇特的现象，就是普通老百姓如打工仔、生活不如意的人，会很喜欢它，却不太受文学评论界的待见，尽管它获得了中国长篇小说的最高奖“茅盾文学奖”。

喜欢它的，是因为它“土”：里面的人物、景物、语言，都很有陕西彼时彼地的特色，非常“接地气”。特别是北方的读者对此感到熟悉和亲切，仿佛自己就生活在这些人当中，能感到他们的音容笑貌。

不喜欢它的，也是因为它“土”：文字质朴，没有太多当时流行的西方文学技巧的呈现，欠新鲜感。

路遥写这部百万字的长篇小说，是做了充足准备的。在写作前，他阅读了近百部的长篇名著，翻阅了小说所写的十年间的各种主要报刊。“我从小就想在我40岁的时候，一定要写出一部长篇小说，要写我的家乡。”他说。

正是有在当地生活的丰富经历，从孤独寂寞、困苦艰辛中走过来的路遥才选择了为农民写，写农民，写周围的普通人，用中国普通民众都能读得懂的文字来表达。

这样，他用笔下的平凡人物构成了当时中国的政治、历史的主体，以他们的情感和追求，揭示了历史和人生的意义。这种艺术表达，是他刻意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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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畅销书，《平凡的世界》自然有过人之处。

路遥认为：人生是痛苦的，能感觉到痛苦的才是活的现实和完全的人生。人生就是追求和拼搏，只有有追求、敢拼搏的人才是幸福的人。

《平凡的世界》，其实是极不平凡的世界，他是用人物的经历来诠释这些道理。

众多人物中，最出彩的要算孙少平。这个农村的知识青年有热情，有追求，很希望改变贫困的命运。这是作者用力塑造的青年形象：他爱读书，爱助人；因为招工成了挖煤工人，并因为“能打架”成为“小头目”……他身上那种“急公好义”的特点，是中国人最欣赏的美德，也是当时社会急剧转变中最需要的人的素质。作者在他身上花了大量笔墨，刻意写出其自尊、自重和独立思考；他的不安于现状和为理想拼搏的实干精神。

但如果只是这么写孙少平，就显得“高大全”了，依然是“样板戏”的写法。路遥非常明智地当他是“人”，减少了“神”性，强调了“人”性。这样，我们就看到了美丽的惠英嫂与孙少平胜似亲人的亲情故事、省报记者田晓霞与他让人唏嘘的爱情故事、金秀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慕……可以说，孙少平是一个积极向上而又非常有“桃花运”的完美青年，有血有肉，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人物。

这个人物有着非凡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很多读者就是冲着要“做孙少平”的梦想而欣赏《平凡的世界》。他们都希望能像孙少平一样，不被不幸压垮，通过努力改变命运，拥有幸福的人生和爱情。孙少平这个人物形象的榜样作用，在《平凡的世界》得到了极致的表现，使它能一纸风行，这就是文学的力量。

在《平凡的世界》里，路遥以雄健的笔力，创造了一个不平凡的世界：塑造了一批栩栩如生地活在我们中间的人物，也为我们推开了一扇了解中国农村人精神世界的大门，显示了他生活积累的广博和理解当代中国社会的深刻。这也告诉我们，要更好地为人民写作，作家必须要接地气。《创业史》《平凡的世界》等佳作的出现，都充分说明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