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是欧洲的超级选举年,但并未如年初欧盟担心的那样飞出黑天鹅。总体看,欧盟在经受住过去几年多重危机的轮番冲击后,基本稳住阵脚,乐观情绪有所上升。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2017年9月13日发表的年度“盟情咨文”讲话一反往年愁苦基调,信心满满,称“形势再次有利于欧洲”。
形势有所好转
与往年相比,欧盟2017年的确呈现出相对较好的发展态势。
其一,经济继续向好。2017年一至三季度欧盟经济分别环比增长0.6%、0.7%和0.6%。欧盟委员会2017年秋季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17年欧盟和欧元区分别增长2.3%和2.2%,将迎来近十年最快增长。欧盟失业率持续降低,特别是在意大利、西班牙等重债国更为明显,法国新设企业数首次超过倒闭企业数,显示经济活力最终开始转化为新增就业。2017年10月,欧元区和欧盟失业率分别为8.8%和7.4%,为2009年以来最低。欧元区国家包括法国在内,财政状况也持续改善。欧盟和欧元区2018年仍将保持相对较快增长势头,这对于欧盟来说无异于强心剂。
其二,法国选出一个亲欧盟总统。法国是欧洲核心国家,过去几年由于经济低迷导致极右翼声势上涨。2017年5月法国总统选举,中间派候选人马克龙以较大优势击败极右翼的国民阵线候选人勒庞,当选新一届法国总统,消除了大选年欧盟最大的担忧。在欧盟领导人看来,马克龙当选不仅挽救了法国,更挽救了欧元区和欧盟,是欧盟2017年乐观情绪的一个主要来源。与其他成员国大选候选人避谈一体化,甚至攻击欧盟不同,马克龙竞选期间高举欧盟旗帜,高调发表亲欧观点,并提出系列深化一体化主张,其当选自然被欧盟领导人理解为法国对一体化及欧盟的巨大支持。
其三,至少目前来看,英国脱欧对欧盟冲击有限,反而促进了欧盟的团结。英国经济从过去几年领跑七国集团到2017年垫底(预计增长1.5%),欧元区和欧盟经济则继续向好;英国国内政争不断,在如何脱欧问题上莫衷一是,国家毫无方向感;在脱欧谈判中,欧盟占完全主导地位,英国被迫全盘接受欧盟主张,在保障欧盟在英公民权益,特别是“分手费”和承诺南北爱尔兰之间不设置“硬边界”等问题上一让再让。在英国做出充分的让步后,欧盟才认定取得“足够进展”,同意与英开展下一阶段谈判,即“过渡期”和贸易关系谈判。英国的相对混乱与弱势尽显脱欧后果。尽管出发点不同,欧盟成员国在英欧分手问题上高度一致,反而借此形成了凝聚力,欲图规划“后英国”时代欧盟发展。
其四,难民危机和乌克兰危机趋于缓和。欧洲在2015年经历了自二战结束以来最大的难民潮后,2017年难民入欧人数显著下降,已逐渐回归到难民危机前水平,欧盟压力大减。在乌克兰问题上,俄罗斯期待改善与西方关系而自我克制,欧盟不愿过于刺激俄,更多国家甚至要求取消对俄罗斯制裁,美国总统特朗普欲调整对俄强硬政策,这些都大大降低了乌克兰问题的冲击性。
其五,特朗普表现好于欧盟预期。特朗普上台以来,欧美斗争和矛盾上升,美退出联合国气候变化协议,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等均令欧愤怒,但总体看,特朗普治下美国对北约及欧盟政策并无根本改变,跨大西洋联盟虽承压增大,但仍能维持。
问题依然突出
欧盟2017年虽然出现了一些好的迹象,但内部问题仍然突出,当前良好态势能否延续并不确定。
其一,政治持续碎片化、激进化,大党变小,小党变大,中右政党继续右倾,中左政党集体沉沦,中间地带缩小,极端政党主流化。2017年9月德国大选,首次有7个政党进入议会,传统两大党联盟党与社民党得票率从上届的67.2%下降为53.4%,极右的选择党与极左的左翼党合计得票超过22%,这一结果导致德国组阁困难。5月法国总统选举,极右的国民阵线与极左的“不屈服的法国”合计得票43.4%,这是一个相当高的比例。荷兰3月议会选举后200多天才组成一个四党联合政府。欧盟政治生态并未好转,反呈恶化发展趋势,严重降低政府执政效力。
其二,疑欧主义甚至反欧情绪仍在潜滋暗长。2017年欧洲政治一大特点是极右翼民粹主义的持续抬头,欧盟无论大国还是小国、西欧还是东欧,除葡萄牙等少数国家外,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都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这些政党一大共同点就是反欧元、反欧盟、反一体化,对主流政党欧洲政策、对欧盟一体化深入发展是一股强大的牵制力量。2018年3月或4月,意大利将迎来大选,主张意大利退出欧元区的五星运动和北方联盟等政党如上台执政,将给意大利和欧盟带来巨大风险。
其三,社会继续极端化。在近几年难民危机的冲击下,加上长期存在的穆斯林融合难问题,欧洲社会总体排外、反伊斯兰情绪上升,而“恐伊”和“仇伊”正是极右翼民粹主义的另一标志性特征。与此同时,一些穆斯林在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宣传渗透下,趋于极端化,表现形式就是频繁发生的恐怖袭击,二者形成难解的恶性循环。2017年欧洲恐袭频发态势未改,毒化了社会氛围、加速政治激进化,也增加了成员国之间的猜疑和矛盾,比如在中东欧国家看来,拒收穆斯林难民就是为了避免重蹈西欧国家覆辙。
其四,欧洲当前经济向好,但最为关键的内生性动力仍然不足。欧盟经济好转一是得益于欧洲央行大举购债、超低甚至负利率的非常规货币政策;二是得益于世界经济全面好转。但欧盟的改革特别是法、意等国结构性改革远未到位,欧洲央行非常规货币政策不具可持续性,且负面效应渐显,世界经济亦潜藏风险,一有风吹草动,欧盟难免会受波及。
其五,分离主义抬头,分离主义运动再次走强。2017年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举行独立公投,一度引发西班牙政治危机。意大利两个大区伦巴第和威尼托举行了要求获得更大权力的公投。法国科西嘉地方选举,主张更大自治权甚至独立的民族主义政党占据议会多数。
谋划“后英国”时代发展
2017年,欧盟面临分与合两种力量的博弈。分的力量如民粹主义、民族主义,主张从欧盟收回主权,回到民族国家时代;合的力量认识到重回民族国家的危险性,也认识到大国角逐时代欧洲各个中小国家的局限性,主张推动欧盟深化发展。目前看,合仍是主导性力量,欧盟也欲利用当前经济较好的形势,加快推动各国结构性改革及欧盟层面改革进程。
欧元区改革是欧盟未来决心有所突破的领域,将是2018年欧盟一项主要议程。2017年5月欧盟委员会发表的《深化经济与货币联盟反馈报告》、容克9月13日“盟情咨文”、马克龙9月26日索邦大学演讲均提出了诸多欧元区改革设想和方案,引发欧盟内广泛讨论。2017年12月6日,欧盟委员会正式提出系列强化欧元区建设的立法建议,包括将设立于2012年的欧洲稳定机制在2019年年中的时候转变为欧洲货币基金组织,将其从一个政府间机构置于欧盟法律框架下,并赋予其在成员国救助、银行破产清算等方面更大的权力;计划最早于2019年设立欧元区财政部长,协调欧元区宏观经济政策、监管欧元区国家预算等。
特朗普上台以来,其“北MjFzBEMH/+zkhq8jrCvntw==约过时”“英国脱欧是好事”论调及其系列“美国优先”外交政策等等,极大地刺激了欧洲神经。德国总理默克尔警告,欧洲“依靠别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因此,寻求自强自立是欧洲面临的一项重要任务,特别是积极推进安全与防务合作。2017年11月13日,欧盟23个成员国(爱尔兰、葡萄牙、马耳他、丹麦和英国除外)的外长和防长在欧盟外长理事会期间签署一项协议,启动防务领域的“永久结构性合作”,强制性要求参与国增加军费,充分利用初始金额55亿欧元的欧洲防卫基金,加强联合研发、共同采购等。12月初,爱尔兰和葡萄牙也决定加入。12月11日,上述25国提交了一份将在“永久结构性合作”机制下初步开展的项目清单,涵盖军事培训、网络安全、后勤支持、救灾和战略指挥等方面,预计这些项目将在2018年年初开始实施。
为回应民众关切,也为应对极右翼民粹主义,欧盟着力应对非法移民和难民问题。一是加强与非洲、中东相关国家的合作,如2017年7月,意大利和欧盟联合资助利比亚4630万欧元,助其加强边境管理。二是加强欧盟内部协调和合作,如共同海上巡逻。三是加大对周边国家的发展援助,如德国出台了新的对非政策文件。
经济是基础,欧盟的种种问题根源还在于经济。欧盟敦促成员国抓紧结构性改革以提升竞争力;提出新的产业发展理念,抢占新技术前沿;继续推进自贸区战略,与日本达成原则性协议,欲图引领全球化发展。
总而言之,2017年欧盟信心有所恢复,雄心仍然未泯,未来几年在欧元区改革、防务联盟建设等领域可能会取得一定进展,但与此同时挑战依然巨大,前路并不明朗。(作者单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