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轰时代

麦克·德安东尼[Mike D'Antoni]的小球战术够酷吗？史蒂夫·纳什[Steve Nash]引领的快打旋风够炫吗？奥兰多的“三分雨”够惊人吗？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你应该先看看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金州的跑轰，在这个联盟不断思量着修改规则以鼓励进攻的年代，没有什么比Run-TMC更酷、更炫、更疯狂、也更激动人心的事情了。

点金之手

在外人看来，1988年48岁的丹⋅尼尔森（Don Nelson）就任勇士的主教练兼总经理时，无疑是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当时勇士的情况糟糕透了：克里斯⋅穆林（Chris Mullin）一身酒气，而且酗酒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减轻自己右膝的疼痛；拉尔夫⋅桑普森（Ralph Sampson）在尼尔森到任的第一天就因为在公寓醉酒缺席训练；米奇里⋅奇蒙德（Mitch Richmond）只是一个骄傲的、不受人待见的菜鸟；罗德⋅希金斯（Rod Higgins）私人事务占去了大部分工作时间……这些还不够？你还想听点什么？20胜62的战绩？更加可悲的是，除了那个曾经被视为联盟内线希望、但如今整日买醉的酒鬼（桑普森），勇士仅有的三位大个子竟然都没有低位进攻的能力——来自苏丹、2.29米的马努特⋅波尔（Manute Bol）要等到进攻时间还剩下15秒的时候才能投入战斗。但是混乱不堪的局面，也让尼尔森有了实现自己设想的空间。早在执教雄鹿的时候，他就开始在脑子里构想一种平民化的、对球员身高没有任何要求的开放式进攻体系。可是，当时雄鹿的老板杰姆⋅菲兹杰拉德并不认可他的这个想法，试问，谁会放着砍分强人、全明星球员特里⋅卡明斯（Terry Cummings）不用？谁会让号称“联盟最全面中锋”的杰克⋅希克马（Jack Sikma）坐冷板凳？而这也是尼尔森离开了密尔沃基来到奥克兰的原因。

勇士已到了输无可输的境地，他们已经不在乎在多失去些什么了。但是仅仅一个赛季后，金州华丽的转身让所有人都惊讶得闭不上嘴巴——之前一个赛季只以场均107.0分排名联盟第14的勇士，现在竟然以场均116.6分排名联盟第四，而且以43胜39负的战绩挥师季后赛。看到了希望的勇士球员也从泥沼中爬了起来：戒酒成功的穆林场均得分恢复了接近30+的巅峰水准；里奇蒙德就像个听话的孩子，场均22.0分仅次于穆林，并当选联盟最佳新秀；2.01米的希金斯担任主力中锋，场均数据竟然接近“两双”。毫无疑问，这一切都得益于尼尔森那双化腐朽为神奇的点金之手。

勇士的前锋汤姆⋅托尔波特（Tom Tolbert）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时说：“其实那还差得远呢，因为当时我们的目标是全联盟得分第一。对于我们来说，137-136、单节47分、半场74分，都不是什么问题。那时候我们只要在主场拿下120+，球迷就能得到免费匹萨，结果每天晚上球迷们都能大快朵颐，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的吗？”

作为组织前锋，托尔波特的主要任务就是为球队的分手们输送炮弹。“我们拥有三个伟大的射手，他们是球队进攻端的箭头。”托尔波特说，

09899“如果我可以摆脱防守我的球员，那么就会吸引对手的包夹，我的队友们就会得到空当。我当时的任务就是这样，突破分球，为他们创造机会。罗德（希金斯 ）和萨鲁纳斯（马修利奥尼斯 Sarunas Marciulionis）在球场上的任务也是这样。”

“我们总是尽可能的下快攻，再寻找快速出手的机会，用最短的时间结束战斗，”托尔波特继续说，“我们并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战术。”

Run-TMC秘笈

事实上，如果Run-TMC体系真的像托尔伯特所说的那样简单，那么它就不会引领日后盛极一时的小球风暴了。

值得注意的是，六年来勇士的主力阵容里没有一个2.10米以上的大个，速度才是他们的第一要素。因此，控卫是这个体系中的关键环节。他不仅仅需要有超强的外线进攻能力和突破能力，更需要带起整支球队的速度，这也是为什么蒂姆⋅哈达威（Tim Hardaway）到来之后，Run-TMC才正式完成的原因。

在当时勇士的进攻中，他们并不伯投篮不中，也不需要等待队友完全落位，他们只被要求在对方的防守还未形成干扰之前尽快地完成投篮。这就是尼尔森的理念，在他看来，用最短的时间完成进攻，就意味着在同样的时间内会比对手拥有更多的得分机会。同时，老尼尔森的进攻体系要求球场上的五个人都有三分投射的能力，当年勇士的内线球员从希金斯到比利⋅欧文斯（Billy Owens），都有三成以上的三分命中率。原因之一是这些球员本身就是得分后卫或者小前锋出身，其次是尼尔森根本就放弃了低位进攻。由于队员的身材普遍比别对手小一号，这样就要求他们利用灵活的移动来抵消身材劣势。因此，在勇士的进攻部署中保持移动、不断地拉扯进攻空间相当重要。即便是内线球员，也要在外线跑位，给其他三名投手做完掩护之后，撤步到三分线外寻觅投篮或者转移球机会。而一旦无法在短时间内寻找到投篮机会，那么勇士就会在阵地战中形成了一种类似于Zone的站位，五名球员全部处于三分线外，呈等边三角形。从90度角开始突破，两侧45度的队员做频繁的内切外切，底线的三分手可以向上移动，或者原地不动，等待包夹或者错位之后分出的机会。此后的六年中，勇士每个赛季都有四名球员的三分命中率达到35%以上，充分说明了这一战术的价值。

尽管由于战术的选择和安排，使得当时勇士的球员勇士的球员在与对手对位时身高明显处于劣势，但他们的前场篮板球仍然排名联盟前列。看起来这似乎有些不合逻辑，如果五名球员都站外线，谁去抢板呢？但答案其实很简单：冲抢。当时勇士的内线球员在与外线挡拆之后的切入，主要目的不是接球进攻，而是冲抢篮板。一旦队友做出突破，对方防线必定要收缩，这样原先处于外线的勇士球员马上就可以纵切篮下，占据拼抢进攻篮板的有利时机。一个最明显的数据就是，蒂隆⋅希尔（Tyrone Hill）只有2.06米，但场均可以抢下4个前场篮板，而欧文斯和希金斯也有接近3个的数据。

当然，快速的攻防体系，也会让球队承受相当重的防守压力。球队的高速度运转就像一把双刃剑，在加快自己节奏的同时也迫使对方加快节奏，而没有出色的大个子也使得对方可以在勇士的禁区里为所欲为。那段时间，勇士的防守从没进过联盟前20名充分说明了这一问题。不过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后卫的抢断失误比：连续四个赛季，勇士都有5名球员的场均抢断是在一个以上。抢断增多也意味着绕前和短期的紧逼很多，更是发动反击和快攻的绝佳时机。所以，在尼尔森的体系里，对五名小个球员唯一的防守要求就是，手一定要快！

最后，因为频繁跑动和突破会大量消耗体力，所以需要不停的补充和替换球员。当时勇士囤积了大量1.95米左右的摇摆人，没有固定的轮换阵容。但除了哈达威和穆林之外，球队中有七个人都几乎保持着同样的上场时间，每个人都可以对对手的防线进行狂轰乱炸。这就是尼尔森的勇士，纯正的跑轰鼻祖所构建的球队。

勇士在随后的六年内五次闯进季后赛，他们演绎了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一出年代大戏——Run-TMC跑轰战术隆重登场！

疯狂年代

当尼尔森带着他的跑轰第一次正式登上世界篮球最高竞技场时，满世界还充斤着“黑白双煞”针尖对麦芒的对抗噱头，凯尔特人的锋线战车群和湖人的超级中锋配超级后卫的阵容配备主导着NBA主流强队的风向标。因此，勇士们叛经离道的风格，让他们很快成为了所有球迷的宠儿。

1989-90赛季，拥有场均25.1分的穆林，22.0分的里奇蒙德，14.7分的蒂姆⋅哈达威，加上特里⋅蒂格（Terry Teagle）在球队的最后一个赛季每场飚下的16.0分，勇士以场均116.3分的进攻火力在联盟得分榜上领跑。虽然球队无缘季后赛，但是球迷们并不介意。金州的战术风格甚至超越上世纪80年代的“狂野大西部”，勇士队史上第一次卖掉了所有主场比赛的门票。“真正吸引球迷的是比赛的欣赏价值，”托尔波特说，“那时候很难买到票，因为每晚都有许多赏心悦目的表演可看。”

“我不认为我们的战术多于大多数球队，”尼尔森回忆，“但是，我们的计划是季后赛、分区半决赛甚至总决赛。我们的机会很小，因此我们需要想方设法地创造错位，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去击败对手。”

接下来的1990-91赛季金州的进攻火力更加凶猛，他们极尽所能开始抢分表演，44胜38负的成绩也让他们回到了季后赛。而穆林（场均25.7分）、里奇蒙德（23.9）和蒂姆⋅哈达威（22.9）疯狂的飚分秀，也让他们称为1982-83赛季和1983-84赛季丹佛掘金的阿历克斯⋅英格利什、丹⋅伊塞尔和基基⋅范德维奇之后，联盟历史上得分第三高的三人组合。

“我们是完美的组合，”穆林说，他在印第安纳呆了三年后回到旧金山，“我们的个性并不相同，但我们处得很好，我们的天赋也能够完美地交融在一起。蒂姆控球，他有统帅的气质，是球队的领袖。我更偏向于外线，然后加上米奇的防守和冲击力，我们真的彼此互补。”“看着他们的比赛很享受，但是和他们一同出现在赛场上，你就会感到很恐怖。”当时效力纽约尼克斯的马克⋅杰克逊（Mark Jackson）回忆道，“他们的比赛不计后果，随心所欲，对防守者来说就简直是种折磨，是一场噩梦，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中的哪一个会突然爆发接管比赛。”

任何现象级事物都要一个绰号，而“三巨头”真的不够酷、也不够拉风。1991年赛全明星赛期间，《旧金山观察家报》发起了一项名为“起名勇士三人组竞赛”的活动。最终，源自当时风靡全美的说唱团体“Run-DMC” 的 称 谓“Run-TMC” 在1300多个绰号中脱颖而出。“Run-DMC是第一个引起人们关注的说唱团体。”里奇蒙德回忆道，“尽管只有克里斯和他们一样来自纽约，但我们都很喜爱Run-DMC。他们唱过《My Adidas》等一些超酷的歌曲，引领了一个时代。所以，我们相当喜欢Run-TMC这个称号。”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季后赛，Run-TMC上演了最疯狂的一幕。在季后赛首轮面对马刺第一场失利的情况下，尼尔森祭出用Run-TMC+马修利奥尼斯四位射手的灵活战术，大战马刺围绕“海军上将”大卫⋅罗宾逊（David Robinson）制定的中锋核心策略。结果让大数多专家跌破眼镜的是，三场比赛Run-TMC轰出让人瞠目结舌的206分（蒂姆·哈达威场均25.0分、里奇蒙德场均19.7分、穆林场均24.0分）！加上马修利奥尼斯的场均17.0分，之前并不被看好的勇士直落三局淘汰马刺。在那之后，“以快制高”的进攻战术也成了各家争相效仿的主流思想。

最好的记忆

萨 姆⋅ 帕 金 斯 （Sam Perkins）是1991年湖人队中的一员，他们在随后的西部半决赛击败了勇士。但帕金斯对Run-TMC记忆犹新，“关于那支球队，我记忆最深的是他们在一场季后赛中真的请Run-DMC来表演了。”斯姆斯回忆到，“我并不十分担心对位，他们的前场并不强大。但是，他们战术的确让我们的防线头疼。”事实上，联盟中大多数人都认为，如果勇士想在季后赛更进一步，他们就必须补充前场的实力——那一场比赛，帕金斯拿到了职业生涯最高的45分。正如帕金斯所说的一样，金州的战术最多也就是帮助他们杀入了西部半决赛，但或许这些都并不重要。

在里奇蒙德职业生涯的后期，一场在费城的溃败后，他刚刚结束了一场表现糟糕的比赛。看上去心情不好的里奇蒙德并不想接受太多采访，但是当有记者问道“你可以就给我几个老Run-RMC的单词么”时，里奇蒙德凝重的脸色有所缓和。“快乐、快乐，那就是我想到的，”他的回答甚至有些眉飞色舞，“每晚出去，想着别的球队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击败我们，那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而我们的方法就是用不断的进攻，来干掉这些家伙。那来自于我们之间默契的配合，我们知道队友在哪里，克里斯的无球跑动、挡拆找空挡很出色，而那些是我和蒂姆到那儿之后他才学到的。”

里奇蒙德也承认当时的球队有缺陷：“想要赢得比赛，我们还需要一个像迪瓦茨一样能传球、可以在低位单打以及跑动灵活的中锋。”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会被球队卖掉。1991-92赛季开赛前一夜，尼尔森把里奇蒙德送到萨克拉门托交换新秀比利⋅欧文斯。后者不是中锋，但是尼尔森认为他可以满足勇士的需要。“人们并不满足于我们是一支‘优秀’的球队——他们想要‘伟大’。他们向我施压，说球队需要2.05米-2.13米的大个子，比利正合适。”尼尔森说，他不得不承担自己主教练和经理的职责，“当然，他终究没变成我们想象的样子……我绝不会再做这样的交易，我很后悔。”

里奇蒙德没从尼尔森的后悔得到些许安慰，那次交易对于金州的炮轰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接到那个电话真是痛苦，”里奇蒙德承认，“我觉得这是错误的交易，即使丹也留下错误的交易的评价，可是太晚了，他打破了某些原本可以维持很久的特殊东西。”里奇蒙德的离开，并没有使得金州体系立即崩溃，但他们的只有也仅仅维系了一个赛季而已，1991-92赛季常规赛最后阶段为勇士的荣誉年代画上句号。他们在1992年季后赛被超音速打爆、并在第二个赛季彻底沉沦，34胜48负。问题？里奇蒙德在勇士很少缺席比赛，马修利奥尼斯在里奇蒙德离开的赛季缺席10场，第二个赛季则缺席了52场。“突然地，我们没了米奇，那很艰难。”托尔波特说，“他和克里斯都是坚强的球员，他们可以打30-32分钟。那个赛季萨鲁纳斯很棒，他可以飘到外面得分，但他的防守不及米奇。而且由于语言障碍，他无法成为领袖。”

勇士从此不再精彩，联盟也失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当然，随后雄鹿队也有强悍的“三个火枪手”，你也会提到韦伯、斯托亚科维奇和毕比时代华丽的国王队，或者现在所谓的“三巨头”，但是没有球队像Run-TMC一样打球了。“我是那支球队的忠实球迷，”从小在奥克兰长大的杰森⋅基德（Jason Kidd）说，“你有杰出的后场，一个伟大的射手，一个被迈克尔（乔丹）认为是最难缠的对手，他们对比赛的解读难以置信。就打法而言，没有球队能与他们媲美。”我知道我想回到那个年代，20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对这样一支球队的解体叹息不已，但最真挚的疼痛楚永远深藏于参与其中的球员们的心里。“我觉得如果他们不拆散我们，我们本该一直在那里。”里奇蒙德停顿了下，“那是段特殊的时刻，我很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