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农民阶层“崛起”
——心劲足的人有奔头

2018-12-25 05:09左京
当代陕西 2018年23期
关键词:苹果农民职业

◎本刊记者 左京

不管有多少外力加持,乡村的强大最终还得依赖其自身。职业农民所拥有的向心力和号召力,使他们成为振兴乡村的强劲内核动力

▲ 客商在果园收苹果

“我是职业农民任金玉。”

“我是职业农民惠玉强。”

“我是职业农民张安义。”

……

这些名字,是千千万万农民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但这样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悦耳、动听、充满节奏感。

不用掩饰,他们就是在自信地表达一种强调。新农民,正在塑造一个乡村新阶层。

抱团好取暖

单家独户、自产自销的小农经济形态正在被打破,农业标准化生产、规模化经营逐渐成为一种共识。

2017年秋天,眼瞅着脱了袋的苹果由黄转红,像一个个小灯笼挂满枝头,郝卫栓有点坐不住了。

他跑到纸箱厂去,定制了几百个样品,专门叮嘱人家,一定把“丰原红”这几个字印得大些。“这是咱合作社自己的商标,名头响亮着哩。”

郝卫栓骑上电动车,兴冲冲奔到同兵章的果园。虽然当着500多个社员的家,但郝卫栓从不独断专行,有啥事,先得跟理事们商量商量。

“我不同意现在就用这牌子统一销苹果。”同兵章当头给郝卫栓浇了一盆凉水,这让他有点蒙。

平常言短的同兵章,这会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他有条不紊地分析。“叫我说,箱子里装上咱两家的苹果,没问题。但是你想想,咱合作社里苹果的品质有没有达到一个标准。只要有次品,人家就会骂咱,这不是倒牌子哩么。”

揪了一片有些枯干的树叶,噙到嘴里想了会儿,郝卫栓情绪蔫蔫的。但他还是佩服同兵章的见识,“你说的对着哩。”

别说,这个由新兴镇农民自发抱团形成的专业合作社,头头们在一起议事的情景,还真有点像城里公司开董事会的味道。

郝卫栓和同兵章这一茬农民,大多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上头,父母已经年老;下面,孩子大都被送出去念书。往深里说,他们的见识,关乎着村庄的未来。

庆幸的是,新农民合作和开放意识的快速觉醒。

“以前小农经济,我这样种,你那样种。现在大家都认识到,要想菜卖得好,还是要统一管理技术、统一施肥和打药标准,形成品牌和规模。”

任金玉的蔬菜合作社,几乎揽入了鲁桥镇所有的“种菜精英”。每年,他都要带大家出去转转,跑杨凌、到寿光,看看哪些新品种能卖上价,啥肥料施上对菜和地都好。而这两年,他抓的头等大事,是合作社的蔬菜质量安全。

“其实把病认准了,提早预防,打药也是个轻省事。”社员孙红卫说,以松花菜水花病为例,就是要看天气预报。雨前雨后各杀一次菌,一包杀菌药不到3块钱,“跟给娃提前穿减衣服是一个道理。”

从治病到防病,鲁桥菜农正在完成一场技术和思想革新。

刘建平指着他的一片地讲道,菜生长的100天里,总共打了5次药,用的都是高效低残留的生物类农药,用一次管一次的事。“啥都不说,我们菜农吃自己卖的菜。”

务好菜,卖好菜,菜的路才能越走越长。

刘建平他们忙的时候,任金玉也在田间地头到处转。他用眼睛盯,用鼻子闻,一旦发现谁家胆敢用高毒的农药,毫不客气,立马“封杀”。

2018年,任金玉把鲁桥的菜卖到了马来西亚。郝卫栓则忙活着给社员们选反光膜,进有机肥,盼着有一天,社员们再不用通过二道贩子卖苹果。

郝卫栓说,他的合作社还在婴儿期。但婴儿,总能长大。

农民帮农民

新农民拉着老农民的手,迈步向前走。新编织的人际关系网,调理着乡村社会机体细胞的健康。

听说有车要去范转娃家,农广校的寇文老师早早就候在院子里。他要去看看自己的得意门生,看她的“羊财”发得咋样。

老爷子80多岁了,嗓门洪亮,斜跨个小包还挺时尚。“猪走十里倒,羊走十里饱,可一定要让羊多活动。”羊场里,范转娃一边搀着寇老师,一边听着指教,活像他的亲闺女。谁说这俩人不是亲人呢,他们还加着亲情号哩。

“寇老师无私地把养羊的知识传授给我,我有责任再去教其他人。”范转娃这话,好像谁也说过。

“苹果啥时候摘袋合适?”“钻木虫多很,咋样治哩?”“柿子树起病了咋办呀?”……

隔几天,惠玉强就会接到自己帮扶的几个产业贫困户的电话。有些问题电话里能说明白,说不清的,他就骑上车跑一趟。

22个职业农民帮扶指导员都一样,做这件事,他们几乎拿不到啥钱,甚至连油费都得自己贴补。上头也没有“红头文件”压着,但他们个个认真得不得了。

哪怕热脸贴了冷屁股,“你还能当技术指导员?你来都是做样子哩”;哪怕找了帮扶户三四次,连人影都见不到。

这些天,总看见南潘村的楚新兴往东里村跑。一来,他就直接奔高红的菜地里。

“之前叫你都叫不来,现在咋跑这么勤哩?”东里村的人逗楚新兴。

“那咱看到差距了么。”今年,同样种西兰花,高红选的“炎秀”,拉到市场上,一斤能卖到两块到两块八;楚新兴种的“喜迎梅”,颜色不绿,卖一块钱都不好出手。

今天问咋控水,明天问咋上肥,偶尔楚新兴还会开玩笑“恭维”高红两句,“你念了书了,上了学了,是导师,给咱多讲讲。”

▶崔志斌在做笔记

“国家免费把我们培养成职业农民,我们就应该去帮其他人。”是的,这话,高红说过,惠玉强说过,张安义也说过。

西阳镇武官坊村,方圆几十里,几乎没有不认识张安义的。接生过郑百顺家的猪、张新安家的牛、韩来娃家的羊,乡党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牲畜助产士”。谁家的猪、牛、羊难产了,第一个寻的,肯定是张安义。

今年年初,韩来娃家的羊生羊娃,可把老汉整了个够呛。半夜1点,母羊叫唤了半天了,就是生不下来。一看不对劲,70多岁的韩来娃骑上车子,赶紧到邻村去叫张安义。

多少年了,对这种半夜敲门,张安义特别警醒。他穿好毛裤,套上大衣,一打开门,被韩来娃拉着就走,“快些快些,兄弟,救命哩。”一着急,辈分都乱了。

从半夜3点忙活到5点,总共掏出来四个羊娃,母子平安。

韩来娃要给张安义取钱,他摆了摆手。“这是个可怜人,一家三口都有残疾,不可能跟他收钱。”张安义说,平时,只要不是跑远路,乡里乡亲,给一点就拿上,不给就不要了。

当过小学老师的惠玉强爱总结,他觉得“农民帮农民”,也是份事业,“这样人活得才有价值。”

像走亲戚一样,在乡村往来穿梭,职业农民传播的不仅仅是技术,还有乡村邻里间的那股热乎劲。

新农民晋级

说到底,城乡的差距是人的差距。新农民创造的新生活范式,弥合着城乡间的鸿沟。

一样淡雅的沙发布,一样摆放的绿萝,一样扫过落叶的院落,一样挂着纸篓的厕所……一样的,还有摆在书架上的核心期刊,还有那个或那几个读大学的孩子。

这些,并不是发生在高度文明的城市里的故事,而是,乡村。

新兴镇牛安村。崔志斌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研究一套果树的彩色图谱。看到不太明白的地方,他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下来。这样的本子,他已经写满了两个。

而两年前的情景,是这样的:到果园里,他修剪树枝寻不见头,捉住锯子胡锯;施肥料光知道上哩上哩,不知道该用多少量。

崔志斌的日子,有点像他地里头颜色不红的苹果,酸。他,是个贫困户。

他不懒。九亩多果园里的草,被他锄得光光净净。他也想出去打打工,给三个念大学的儿女多挣点学费。可是,他走了,谁来照看老妈和残疾的兄弟。

他好学。果树专家来讲啥,他一一记下。冬季,调节树势,改善大枝;夏季,抹芽拉枝,改善内堂光照,促进花芽形成。

“懂了科学以后,知道果园里要生草,要用硅钙镁钾土壤调节剂。”今年,崔志斌的果园一亩地卖到了1万元。

两个女儿大学毕业了,挣了钱,寄给他。崔志斌叫来推土机,把墙体已经倾斜的老房子推了。

新盖成的小院,水泥地被扫得光溜光溜。他和妻子还特意到集市上买了盆栽,没事了就蹲在那儿修剪修剪。

前几天,农广校来人给他捎话,希望他能参加这一期的初级职业农民培训。“崔志斌务农技术过硬,可以发展成专业技能型人才。”三原农广校校长吴金营说。

人才,是新农民向外输送的最重要的资源。

“这些年,也没干下啥事,就是供了两个大学生。”张安义的大儿子张四戡大学毕业后,到非洲工作。拿着30万元的年薪,去年在西安买了房。

张安义最近谋划着一件事:输出自己。

其实,今年7月份的那场鄂尔多斯之行,就是他在为从农民到技术工人的转型探路。

邀请他去搞技术服务的,是一家养殖企业。800多头肉猪,200多头母猪。猪全是美系杜洛克,这种猪价格昂贵,200斤的种猪卖价在1万元左右。

头天去,张安义就割骟了100多只猪娃,打破了“前任”保持的纪录。而在为一头难产的母猪接生了12个猪仔之后,张安义的技术彻底获得了认可。

去年,张安义的收入是25万元,范转娃的收入是18万元。今年,羊奶价格翻番,范转娃预计年底的收入在30万元左右。

与收入同步提升的是新农民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对现代农业发展的眼光,对乡村未来的预见。

“再过五年左右,农村又是另一番气象了。”在任金玉看来,虽然现在还是老农民和新农民并存,但随着一茬人的“退休”,一批人的转型,还有一群人的归来,更年轻、更有文化、更敢闯的新农民,必将主宰新农村的发展。

鲁桥镇某食用菌基地。刘洁正在一间连栋温室里查看出菇情况。别看她还不到30岁,却已经是这家合作社的带头人了。

加工香菇脆片,做清水菇,栽培羊肚菌,刘洁要把自己的企业做得“与众不同”。

入冬了,塬上的果农们又要开始修剪树枝。崔志斌对老伴念叨,老树要用新枝更新复壮,来年才能结更多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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