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淼
“日月穿梭年年年,富贵之家有有有,贫困之人寒寒寒……”听单田芳用极富个性、略带沙哑的声音讲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故事,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熟悉又美好的事情。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半个多世纪的时光里,单田芳用《三侠五义》《白眉大侠》《隋唐演义》《水浒外传》等代表作,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尤其是他那句极具特点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曾经让无数人每天为之牵肠挂肚。
2018年9月11日,单田芳因病去世,享年84岁。惊闻单田芳辞世,曲艺界内外都在悲叹:“世上再无单田芳,下回何人来分解?!”
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
单田芳1934年12月17日出生于天津,母親是西河大鼓的知名艺人,父亲是弦师。时代的变化、家庭的离合,年少的单田芳早早扛起家庭重担,拜在评书演员李庆海门下,走上了说书的道路。1954年,他正式登上评书舞台。1955年,加入鞍山市曲艺团,他的技艺突飞猛进,事业蒸蒸日上。“依靠说书有了经济收入,也有了社会地位。”单田芳形容这是他的第一次新生。
“文革”时期,单田芳的说书曾一度中断,直到改革开放后,他的艺术迎来了新的春天。1995年,单田芳成立了北京单田芳艺术传播有限责任公司,开评书艺术走向市场的先河。单田芳说,这是他的第二次新生。
从艺六十余载,单田芳共录制了广播和电视评书百余部,共计1.2万余集,节目时长6000余小时,演播内容包罗万象,纵横古今,既有脍炙人口的传统评书《隋唐演义》《大明英烈》《三侠五义》《白眉大侠》等,又有根据研究创作的历史演义评书《百年风云》《乱世枭雄》等作品。单田芳的艺术水平高超,作品题材广泛、数量众多,被评书迷形容为“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
在弟子赵亮心目中,单田芳的评书艺术语言平实,这使得他拥有数量巨大的听众。“他的评书没有门槛,没上过大学、没多少文化的听众,也可以迅速入戏。先生对评书语言的把控臻于化境,语言平实、娓娓道来,人物鲜活如在面前。不知不觉中,二十几分钟的一段书自然听完,回味一下能够迅速明白这一讲的大略要义,再一咂摸又深感内涵丰富、其乐无穷。这种效果其实并不容易达到。”赵亮说。
在青年评书演员关勇超看来,单田芳“于苦痛中钻研历史,开拓题材,宣讲正念,快意恩仇,音韵古朴,情感苍凉,悲壮中不失风趣,细说里充满至诚”,是评书后辈学习的楷模。
人生在世难难难,苦辣酸甜麻涩咸
单田芳曾说:“人的一生是非常难的。所以,我就总结了一句话:‘人生在世难难难,苦辣酸甜麻涩咸,起早贪黑为张嘴,争名夺利不停闲。”而他也将这人生的风雨融入了评书之中。
赵亮至今仍记得他14岁时与单田芳初识的情景。“那是1996年,我第一次见到先生。当时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场表演了一段《哪吒闹海》。先生几句点评让我受益匪浅。他说:‘你这段都是口技,可见你想夺人耳目。但是咱们说书,说这人物,一定得像真看见这人似的。说着,他就示范起来:‘眼前,来了个小孩,一看,七八岁,白白净净长得挺好看……别看就是这么几句特别朴实的话,我真的就跟着先生的眼神和手势感觉到眼前好像站着一个小哪吒。”赵亮回忆,30岁拜入师门时,单田芳对他说:“现在不流行过去那种师徒关系了,新社会了,咱们就是朋友关系,你这小胖子我还真挺喜欢,你想叫师父我也不反对。”
在赵亮眼里,单田芳是个可爱的老头儿:“如果对他不熟悉,一开始会有点敬而远之的感觉,然而行动坐卧之中,我还感受到了先生特别可爱的一面,甚至有孩子气的时候。他老人家喜欢听流行歌曲,20世纪90年代在家里天天播放《心太软》《我的未来不是梦》,偶尔他还会哼唱两句。他也爱看电视剧,在他的操持下,《白眉大侠》《隋唐演义》等电视剧先后上演,而他往往能够超越‘说书人的身份,给很多导演、编剧高屋建瓴的意见。”
“单先生的一生可以用‘福祸相依来形容,他享了很大的福,也受了很大的罪,有很多事情被人误解,缺少一种踏实感、幸福感,很多事情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他的内心是有很多悲情的。”赵亮说。
书缘未尽,醒木犹在
单田芳的子女没有继承他的评书事业,他的徒弟中有文艺兵,有公安系统的,但都不是专门说评书的,更没有以此为终身职业的。他说:“因为全靠说评书,不容易找饭门。相声至少还是两人在台上说,而评书这门艺术,一个人一台戏,没有舞美道具,相当不易,费力不讨好。而且今天的环境,人们的审美要求和观念都不一样了,比以前更不容易混。所以现在专门说评书的人非常少。”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评书艺术的式微曾令单田芳心急如焚,他曾感叹“同行一盘散沙,很少交流”“评书后继无人,实在愁人”。于是,他给自己定下挽救评书艺术的任务,践行着一个艺术家的职责,表达着对传统艺术的尊重与敬畏,也让更多后来人有机会领略到评书艺术的魅力。
单田芳的女儿单慧丽说:“父亲把一生都献给了评书事业,为听众朋友们留下了近120部长篇佳作。书缘未尽,醒木犹在,人虽已逝,但他的声音会常伴大家,他的作品会永世流芳。父亲走时唯一的遗憾,是自己还有几部长书没有录完。佳作永存,但长书未完;言归正传,却无下回分解。这个遗憾也承载着父亲多年以来对评书艺术传承、发展的忧虑。作为子女和单派评书的传承人,我们有责任完成父亲的遗愿。在他走后,我们更应该不遗余力地把单派评书传承下去,把忠义节烈的故事讲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