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期望的地区差异及影响因素分析——基于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

吴 洁， 吴智雄， 郑逸芳， 许佳贤

(福建农林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2)

一、引言

教育不仅是促进个人和家庭社会地位提升的重要手段，而且是改善公民素质，提高国家整体竞争力的必要手段，因此，一直以来教育问题是教育社会学研究的核心。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必须把教育放在首位，优先发展教育事业，加快教育现代化，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建设教育强国。随着时代快速发展，人们对教育的需求越来越高，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越来越多，进而人们的教育期望也开始发生变化，追求高水平教育几乎成了人们对美好生活需求的首选。

我国东部地区由于经济和地区的优势，高等教育事业发展较好，而中西部地区受到经济、地区、人才等因素阻碍，高等教育发展水平远低于东部地区。当前，我国中西部的高等教育振兴计划(2012—2020年)仍然在进行中，虽然随着国家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政策的落实，我国中西部地区的高等教育事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教育质量显著提高，教育规模持续扩大，但与东部高等教育的发展水平相比，中西部地区的高等教育事业仍然相对滞后[1]。胡咏梅、卢珂认为，一个地区教育事业的发展水平会影响到该地区学生的教育期望[2]。尽管期望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是否成功，但作为一种自我激励的心理暗示，自我期望可以促使青年积极追求学业上的成就[3]。国外很早就已经开始关注教育期望并对其进行研究，而国内关于教育期望方面的研究还相对缺乏，从国内文献看, 教育期望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于性别差异、城乡差异等方面, 关于地区差异、影响因素的定量研究开展较少。

因此，本文分析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以初中毕业生为对象，从个人、家庭和学校三个层面考察了我国初中毕业生教育期望的影响因素。与现有研究不同，本研究仅针对九年级毕业班学生，在其面临升学的情况下，分析各地区初中毕业生教育期望存在的差异，并有效消除初中毕业生教育期望存在的地区差异，有助于引导青少年在其早期成长阶段建立良好的教育目标和教育规划并促进其未来发展。

二、文献综述

《现代汉语词典》将“期望”一词定义为：对未来的事物所持有的希望和期待[4]。Buck认为期望是个体根据过去经验和当前刺激对未来事的预料或构想，也是导致个体希望某种事件出现的一种态度[5]。本文所指的教育期望是指个体对自身接受最高的教育水平和教育层次的希望和期许。目前国内外对教育期望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领域：

(一)个体特征对教育期望的影响研究

诸多美国学者早期的研究发现，与女性相比，男性的教育期望更高。但近年来，Feliciano和Mello等人研究却发现，女性在考试成绩和教育获得等诸多方面都已超越男性，与男性相比，女性通常拥有更高的教育期望[6-7]。有学者研究发现，教育期望除了存在性别差异外，还存在民族差异，少数民族与汉族的家庭对子女的教育期望存在明显差异，且不同民族学生的教育选择也不一致[8]。王香丽研究发现，家庭背景的城乡差异对初中毕业生的教育期望也有显著影响，原因是城乡学生家庭经济、文化资本存在显著差异[9]。另外， Smith、Dai等人研究均发现青少年的教育期望会受到其学业成就的影响从而得到提升[10-11]。

(二)家庭背景对教育期望的影响研究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是青少年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子女教育期望有积极的促进作用，这一结论被诸多学者的研究所证实[12-13]。有学者发现，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家庭，父母更重视子女的学业投资，并且他们有更多的文化资本来参与学校所需的教育实践，这些都有助于提升子女对自身的教育期望[14]。一些国内外学者研究表明，家长对子女的教育期望普遍较高[15-16]，而子女的自身实际表现和自我教育期望很大程度上受到父母教育期望的影响[17]，由此推断出父母的教育期望是影响自我教育期望值的重要因素，并且这一推断后期被诸多学者研究证实。此外，吕国光研究发现，家庭子女数量会影响父母的教育期望，子女数量少的家庭，其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期望要高于子女数量多的家庭[18]。

(三)学校层面对教育期望的影响研究

个体教育期望受自身智力水平、学业成就、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以及就读学校的性质等多方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19-20]。Boyle认为，学校作为一个教学组织，若能够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来帮助学生达到更高的学术水平，这将有助于提高他们的教育期望；同时，学校作为一个社会化的专业机构，其所形成的校园氛围及同伴文化会对学生的教育期望和人生目标产生重大的影响[21]。 在家庭和学校中，父母、同伴及老师扮演着“重要他人”的角色。Spenner & Featherman的研究证实，作为重要他人之一的老师对青少年教育期望有非常显著的影响[22]。此外，有学者研究发现，教育结果会受到学校资源条件的影响，其中包括教师的质量和数量[23]。

三、数据、变量与方法

(一)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来源于2013—2014学年的“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EPS)。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hina Education Panel Survey, 简写为CEPS)是由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设计与实施的、具有全国代表性的大型追踪调查项目。该项目以2013—2014学年为基线，以初中一年级(7年级)和初中三年级(9年级)两个同期群为调查起点，以人口平均受教育水平和流动人口比例为分层变量从全国随机抽取了28个县级单位(县、区、市)作为调查点，在入选的县级单位随机抽取了112所学校、438个班级进行调查，被抽中班级的学生全体入样，基线调查共调查了约2万名学生。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EPS)计划在初中阶段逐年进行追踪调查，在学生初中毕业后的第1年、第3年、第4年、第7年、第8年、第17年、第27年进行追踪调查，整个调查周期长达30年，并计划第10年新起一个从7年级开始的同期群。本文重点关注即将毕业的九年级学生的教育期望，因此剔除了七年级的样本。在删除变量的缺失值后，得到有效样本量6 273个，其中东部地区为3 305个，中部地区为1 337个，西部地区为1 631个。见表1。

表1 地区变量说明与描述性统计

资料来源：根据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本研究从个人、家庭、学校三个层面分析了各地区的初中毕业生在义务教育阶段后教育期望的影响因素。本研究将因变量个人教育期望转换成教育年限：“初中毕业=9”、“中专/技校/职高=11”、“普高=12”、“大学专科=15”、“大学本科=16”、“研究生=19”、“博士=23”，教育年限可看作连续变量，因此文章将采用OLS模型进行分析。

(二)变量说明与描述性统计

本文的因变量为个人教育期望，我们将其分为“初中毕业”、“中专/技校/职高”、“普高”、“大学专科”、“大学本科”、“研究生”、“博士”7个选项。见表2。

资料来源：根据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自变量方面，个人层面包括性别、年龄、民族、户籍、学业成绩。家庭层面包括父母受教育程度、独生子女、留守子女、家庭经济状况、父母教育期望。学校层面包括班主任建议、学校性质、办学质量、学习区位。见表3。

表3 变量说明与描述性统计

资料来源：根据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四、教育期望的地区差异

(一)初中毕业生的教育期望

从教育期望的地区差异来看(见表4)，初中毕业生的教育期望地区差异明显，东部地区的初中毕业生教育期望明显高于中、西部地区。从教育期望在高中以下的数据来看，东中西部学生分别占9.29%、5.25%和2.77%，三者差异并不明显。从教育期望在大学(专科和本科)的数据来看，东部学生占29.4%，而中、西部地区学生分别为11.28%和13.18%，东部学生大约是中西部学生的3倍，其差异显著。从教育期望在大学及以上的数据来看，43.4%的东部学生期望接受大学及以上的高等教育，而只有16.06%的中部学生和23.24%的西部学生希望接受大学及以上的高等教育，说明学生教育期望的东部与中西部地区差异尤为显著。

表4 各地区初中毕业生教育期望分布 %

资料来源：根据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二)初中毕业生的父母教育期望

从父母的教育期望来看(见表5)，有较大比例的父母对孩子教育期望偏高，东中西部地区父母教育期望在高中以下的比例分别仅占12.43%、5.68%和4.17%，而东中西地区教育期望在大学(专科和本科)的比例则达到30.25%、12.36%和14.97%，东部地区的父母教育期望在大学阶段的比例显著高于中、西部地区。从数据来看，40.24%的父母期望自己的孩子接受大学及以上的教育，而只有15.64%中部地区父母和21.84%的西部地区父母期望孩子接受大学及以上的教育，说明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的父母教育期望差异显著。

表5 各地区家长教育期望分布 %

资料来源：根据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五、实证结果与分析

本研究使用OLS模型对初中毕业班学生教育选择期望进行分析，回归分析结果见表2，以东、中、西部地区建立模型1、2、3，分别从个人、家庭、学校三个层面分析东中西部地区初中毕业生教育期望的差异。

回归结果显示，个人、家庭、学校三个层面分别对不同地区的初中毕业班学生教育期望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且不同因素的影响使各地区学生的教育期望表现出明显的差异。

从个人层面看，回归结果表明性别对东部地区学生的教育期望有显著负向的影响，而对中西部地区没有影响，说明教育期望存在地区差异，东部地区女生的教育期望比男生的教育期望高，可能的解释是，东部地区经济发达并且人民思想观念比较超前，他们早已摒弃“女性读书无用论”的思想，转变为“女性撑起半边天”的思想，因而该地区的女生相较于男生而言，期望继续接受教育，从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年龄对东中部地区均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对西部地区无影响，并且年龄对中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的影响比东部地区的影响大，说明教育期望存在地区差异。从回归结果看，民族对西部地区学生的教育期望有负向显著的影响，而对东中部地区没影响，说明民族因素会导致教育期望存在地区差异，且西部地区少数民族学生的教育期望比汉族学生教育期望高。随着国家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民族政策的落实，我国少数民族教育事业取得了显著的进步，在此环境下，少数民族学生对现代教育的认同感提升并且主体发展的愿望也变强烈，从而促进西部地区的少数民族学生教育期望提高。户籍对东部地区有正向显著的影响，而对中部地区有负向显著的影响，对西部地区无影响，并且户籍对中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比东部地区的影响更大，说明教育期望存在地区差异。

从家庭层面看，独生子女与中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但对东西部并无影响，说明教育期望存在地区差异，中部地区的独生子女学生教育期望高于非独生子女的学生。对此可能的解释是，中部地区的家庭独生子女观念比东西部强，独生子女的家庭重点培养一个孩子，父母集中时间精力培养孩子，其对于孩子的教育大力投入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孩子的教育选择以及受教育意愿。子女的留守情况与中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有负向显著的影响，对东西部地区无影响，说明教育期望存在地区差异，中部地区非留守儿童的学生教育期望比留守儿童的教育期望高。解释该现象的理由可能是，中部地区相对东西部地区留守子女的家庭比较多，而非留守儿童的学生与父母一起生活，父母会重视孩子的学习状况并且一定程度上施与孩子压力，从而对于提升孩子的教育期望有一定的促进作用。母亲受教育程度与东西部学生教育期望均有明显的正向促进作用,对中部地区无影响，并且母亲的受教育程度对西部地区学生的教育期望比东部地区的影响更大，说明教育期望存在地区差异。除此之外，回归结果显示父亲的受教育程度对各地区都没有影响,说明与母亲相比父亲往往在学生学业上帮助更大,母亲的受教育水平更能影响学生的教育期望，可以解释为母亲更加关心学生学习和生活,更加注重孩子的教育。

从学校层面看，班主任建议对东部学生教育期望有正向显著的影响，说明班主任建议会促进学生教育期望的提升，但该变量对中西部地区却没有影响，对此的解释是，相比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教育事业发展快且好，其学校、师资等方面更具优势，班主任在了解每个学生的基础上，会对每个学生未来的发展潜力有所推测并寄予期望，而学生则会根据老师期望的知觉按老师所期望的方向来塑造自己行为。

总的来看，模型1、2、3表明，学业成绩、父母教育期望、学校性质以及学校区位对各地区的学生教育期望均有显著影响，说明学业成绩、父母教育期望、学校性质以及学校区位并不会造成教育期望的地区差异。见表6。

表6 初中毕业生教育期望影响因素的回归模型

注：*、**和***分别表示10%、5%和1%的显著水平。资料来源：根据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六、总结与讨论

本文利用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以初中毕业生为对象，从个人、家庭、学校三个层面考察了我国初中毕业生教育期望存在的地区差异。研究发现，目前我国初中毕业生教育期望的总体水平较高，但东中西部地区学生的教育期望存在显著地区差异。结果显示，教育期望受个体特征的影响。性别与东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有负相关关系，东部地区的女生比男生教育期望高。民族对西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有负向显著的影响，西部地区少数民族学生比汉族学生教育期望高。年龄与东中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均有负相关关系，东中部地区年龄越小的学生教育期望越高。户籍对东部地区有正向显著的影响，而对中部地区有正负向显著的影响，并且户籍对中部地区的影响比东部地区大。另外，教育期望也受家庭层面的影响。教育期望受是否为独生子女与中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有正相关关系，中部地区的独生子女比非独生子女教育期望高。而是否为留守子女与中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有负相关关系，中部地区非留守子女比留守子女教育期望高。母亲受教育程度对东西部学生教育期望有正向促进作用，东西部地区母亲受教育程度越高的学生教育期望越高。除此之外，教育期望还受学校层面影响。班主任建议对东部地区学生教育期望有正向促进作用。

为了提升学生的教育期望和教育获得，以此来消除教育期望的地区差异，我们可以将着力点放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在义务教育过程中，学校应改变管理理念，让优质教育真正进入课堂，同时，家庭应改变教育理念，让孩子得到全面发展。学校和家庭合力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受教育观念，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使其能够用心学习，真正提高学习效率，这样才能真正提升学生的教育期望，以此来消除性别、年龄等个体特征所造成教育期望的地区差异。

第二，在家庭方面，重视母亲在家庭教育中扮演的角色并提高女性受教育程度，母亲应学会用正确的方式引导孩子的学习，为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此外，母亲应积极与孩子开展一些学习活动，通过共同学习提升孩子的教育期望，对于消除教育期望的地区差异有显著的作用。

第三，国家、社会对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应给予更多的关注，相关部门要加强对留守儿童监护人的培训和教育，帮助监护人提升教育理念并改进教育方法，使其能够有效地监督和管理留守儿童的学习和生活。例如，根据孩子学习情况为其制定学习计划，严格按照计划督促孩子完成学习目标，尽可能避免因家庭教育缺失引起的学生教育期望低的结果。

第四，学校应加强对班主任的管理培训，提升班主任的职业素养，使其以身作则，让其真正成为学生的榜样。同时，增强班主任与学生互动的意识，班主任的鼓励有助于提高学生的教育期望，以此减少地区间学生教育期望存在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