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登高,李一苇
(1.清华大学 华商研究中心,北京 100084;2.清华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北京 100084)
海外华商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先行者、贡献者与受益者,其在中国的投资企业,即侨资企业①“海外华商”,按惯例指港澳与世界各地的华商和企业家,根据不同的语境,本文亦称“港澳与海外华商”。“侨资企业”则是指在中国境内注册登记的,由海外华侨华人与香港澳门商人投资兴办的独立经营或者同境内企业合资合作经营的公司、企业和其他经济组织,原则上不含国外及港澳中资机构在境内的投资企业。,一直受到政府、社会和媒体的广泛关注,然而相关的研究受统计资料的局限,研究成果难以与海外华商在40年来的改革开放进程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相匹配。首先,是缺乏侨资企业的专门统计数据,国务院侨办曾在2004年对全国侨资企业做过普查性质的全面调研,21世纪以来,也评选过三次百家明星侨资企业,这些数据委托清华大学华商研究中心开发与研究,但其成果仅内部发行,在学术界的影响有限。除了国务院侨办曾主管经济科技工作的谭天星[1]、吴洪芹[2]等论文之外,此外的学术成果大多不是基于侨企专门数据的实证研究。其次,尽管条件有限,仍有学者对侨资企业的研究做出了努力,尤其是对海外华商在中国投资的动力(如王望波[3]、廖萌[4]等)、特点(如李鸿阶[5]等)与贡献(如薛承[6]、任贵祥[7]等)等方面,以及一些侨乡的地域性进行了研究等。②王望波(2004)的研究表明东南亚华商对家乡的集中投资受利益和情感因素的双重驱动,并具有通过香港投资内地的特点;廖萌(2016)分析了海外华商投资的发展阶段及其动力,指出海外华商投资中国的因素受资本逐利原则、对祖籍国情感驱动和海外华商网络、国内新的投资需求拉动,同时该研究指出面临新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海外华商投资驱动因素也做出了相应调整。李鸿阶(2006)指出改革开放以来新移民通过推动经济发展、参与公益事业、提供技术服务、发挥网络效应、加速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等方面为国内经济社会发展做出贡献;薛承(2006)、任贵祥(2008)总结了改革开放以来华商投资的重要贡献。其三,最近十年有关侨资企业的研究尤为薄弱,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普遍流传的侨资企业在亚洲金融风暴之后的重要性减弱。也因此,改革开放40年来侨资企业的全面系统论述阙如。
本文作者龙登高完成过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海外华商经营管理模式”,受原国务院侨办委托完成了“侨资企业数据库的开发与运用”③2005年,国务院侨办完成全国范围的侨资企业普查,其统计结果由清华大学华商研究中心于2007年建成侨资企业数据库。该普查是目前唯一一次全国范围内针对侨资企业的专门性调查。与四期《中国侨资企业发展年度报告》,先后发表了系列成果。本文以此为基础,特别是利用一些国务院侨办的普查数据,对改革开放40年以来,海外华商在中国投资企业的成长脉络与阶段性特征进行系统性回顾,对其近期发展趋势与走向进行深度分析,并揭示其在中国改革开放与经济变迁中的重大影响与作用。这一全面系统的长时段研究,将克服已有研究的一些不足与缺陷,澄清一些成说,形成总结性成果,同时为深刻认识中国改革开放与经济发展的历史进程及特征提供独特视角。
改革开放以来,海外华商投资发展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各阶段不同的社会经济条件、投资环境与国际背景形成了华商企业的演进脉络及其阶段性发展特征,也折射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
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打开了国门。然而,之前实行了近30年的计划经济导致市场缺失,国内缺乏起码的投资环境与基础设施等条件,西方企业大多犹疑观望,尤其是1989年“六四”风波等,使中国的外部环境一度紧张低迷,甚至有的外资退出。但海外华商义无反顾地选择投资中国。
改革开放初期,也正值香港地区、新加坡等成为新兴工业化经济体,马来西亚、印尼、泰国、菲律宾等“东南亚四小虎”工业化方兴未艾之际,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华商开始国际化经营,国际产业梯度转移再度发生,中国成为其投资承接地。他们克服国内较差的投资环境和高风险,回到家乡,率先在这块市场处女地拓荒。如泰国谢国民及其正大集团获得深圳、汕头等地外资的0001号批文;东南亚首富林绍良在印尼与中国关系尚未恢复正常的敏感时期,也于1981年通过香港与福建地方政府合作在家乡福清兴办了清华糖厂。
当时,国内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与信息沟通渠道正处于恢复和重建的初期,依赖特殊的管道,其中“侨”与“港”起到了关键作用。侨乡以“侨”的名义制定特殊的地方性政策,绕开意识形态壁垒和市场门槛,弥补投资环境缺陷,并通过家乡情感纽带吸引侨资。因此,可以称之为侨缘禀赋或政策禀赋。[8]在20世纪80年代,广东、福建等侨乡成为吸引侨商最主要的地区,特别是作为改革前沿的广东,一枝独秀,港资和侨资企业以“三来一补”的形式向珠三角地区转移,以获取劳动力优势,广东侨资企业数占全国总数的比重通常逾60%;福建一省的侨资企业也在20世纪80年代末超过长三角和环渤海地区。随着对外开放逐步深化,国内经济改革取得初步成效,福建和环渤海地区的侨资企业比重趋于稳定,长三角区域侨资企业比重也稳步上升,而广东则波动较大且呈下降趋势(如图1所示)。这一时期的侨资企业从产业结构上看,以出口加工型为主;从投资来源上看,香港与东南亚占主体,北美占零星部分。[9]
图1 1982—2004年全国各区域侨资企业数量占比变化
1992年邓小平视察南方并发表系列讲话,扭转了1989年“六四”风波引致的改革开放逆流。华商和外商投资进入了一个高速增长的时期,直至1997年受东南亚与香港金融动荡影响,华商直接投资开始下滑并跌入低谷(如图2)。这一时期,侨缘禀赋与国内要素禀赋相结合,侨资企业利用国内廉价的劳动力、土地、厂房等要素,同时环境保护方面的政策约束较为宽松,企业运营的经济成本和社会成本较低,企业发展条件得天独厚。这一阶段侨资在地域上从广东、福建等侨乡沿海北上逐渐辐及全国各地。以每年新增侨资企业数在全国的比重来看,长三角、环渤海地区在1992年后迅速超过福建,长三角与广东的差距也逐渐缩小(如图1)。这一时期,侨资来源地扩大,除香港和与之紧密相关的东南亚外,北美、日本、欧洲等地的侨商投资开始增加;其中来自北美、澳洲的侨资企业数在全国总数中所占比重,从1991年的逾5%一举上升到1992年的约8%,同一时期,来自欧洲、拉美及非洲的侨资企业数在全国所占比重,从2%上升到3%,并且此后一直稳定上升。[10]
从国际视野来看,20世纪90年代也是外国直接投资流入发展中国家飞速增长的时期,中国实际利用的外国直接投资总额在1998年达到改革开放以来的峰值,达到454.63亿美元。[11]如果没有邓小平南方视察成功地扭转中国改革开放的逆流,中国就会再次错失这次利用国际直接投资的难得机遇;而缺乏来自包括华商在内的国际资金支持,中国将难以实现20世纪90年代以出口导向制造业为主要驱动力的高速增长,也将错失参与经济全球化的世纪性机遇,中国改革开放的步伐极有可能徘徊不前,其损失难以估量。当时中国的国有企业处于艰难探索之中,缺乏活力、思想陈旧、人员冗杂;民营企业也在思想解放和市场体制逐步健全中摸爬滚打;而侨外资企业成为经济增长的关键力量,侨外资企业所集中的出口导向产业也成为经济增长的重要推动力。
图2 1994—2016年港澳与新加坡在中国实际投资额及其在中国实际利用外资总额中的比重① 港澳与新加坡在中国的投资企业,大部分是侨资企业,尽管也有相当数量的欧美资本及政府企业,因此,作为历年同一口径,可以大致反映出侨资企业的演进脉络。欧美等地的华商在中国的投资企业,无法纳入图2、图4的侨资企业的统计范围,但本文图1、图3则是包括欧美、港澳、新加坡和世界各地华商在中国投资企业的数据。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1995—2017年统计年报。
1997—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港澳与东南亚华商遭遇重挫,华商投资中国急剧下降,[12]陷入长达十年的低谷,直至2007年才超过1997年的水平;②以当年价格计算,未剔除通货膨胀因素。华商投资额在中国实际利用外资中的比重,1997年跌破50%(如图2所示)。与东南亚华商投资低迷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欧美日韩企业大举投资中国;侨资企业在人们认识中的重要性有所下降。此消彼长,在中国实际利用外资中的比重,欧美日韩对华投资占比从1994年的20%,上升至1999年的逾30%,2005年创下33.3%的峰值;而侨商与港商投资额1997年首度低于50%,2001年跌破40%,2005年减至34.4%的最低谷(如图4所示)。与此同时,北美、澳洲等4个主要移民接收国的华商对中国的投资企业在侨资企业总数中的占比不断上升,有3个关键年份引人注目:1992年由此前的约3%~5%跃升至8%;1997年进一步提高至逾12%;2001年中国加入WTO后超过15%(如图3所示)。
尽管香港和东南亚经济低迷,但中国国内需求成长,跨国公司大举投资中国,侨资与外资开始以国内市场定位其投资取向,侨资企业的特点也随之发生变化。从行业选择上看,服务业企业占比开始提高,服务业侨资企业数量从1992年以前的约12%,上升到2004年的约18%。在京、津、沪、深圳、广州等大城市,侨资企业在服务业领域的比重从1991年前的27%大幅度上升到2004年的40%,北京服务业的比重最高,达55.4%。房地产行业的增长最为瞩目。[13]
从地域选择上看,侨商投资重点北移,侨资北上转向长三角与环渤海地区;长三角侨资在全国占比2001年追平广东,随后几年超过广东,以其面向全国市场的辐射力成为侨资最大集聚地(如图1所示);从2001年开始中部地区的增长势头明显,新增侨企数在全国的比重上升4个百分点,2004年接近10%。而从产业发展上看,产业集群日益突出,珠三角、长三角两个区域都形成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链与产业集聚。
图3 投资来源地为北美、澳洲的侨企数量占全部侨企比重
根据多项经济指标,利用主成份分析法拟合地区侨资吸引力影响因素模型,计算出2004年利用侨资竞争力排名如表1:广东第一,上海、江苏、浙江、福建等为第二方阵,其次是北京、山东、天津、辽宁等省市。
表1 各省市利用侨资企业竞争力排名(2004)
据2004年国务院侨办侨资企业来源地普查,在被统计的58974家侨企中,来自港澳的有48766家、①由于历史、政治与地缘等因素,许多东南亚华商通过海外华人经济之都香港来内地投资。美国的4456家,遥遥领先于随后的新加坡(1602家)、日本(1399家);其次是维尔京、加拿大、澳大利亚和英国,都超过了600家;再次在100~400家之间,分别为:韩国、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德国、南斯拉夫、印尼、法国、意大利、毛里求斯、新西兰、西班牙等。
“侨资密度”,指所在国每万名华侨华人在中国投资企业的数量。本文借助此概念反映不同地区华商在中国投资的活跃程度。如表2所示,侨资密度前十位的国家全部是欧美日等发达国家,也是新移民最多的国家。侨资密度最高的是日本;其次是西欧国家;美国在华侨华人总人数中排名世界第四,不仅投资项目最多,而且侨资密度也居于第五位。可见,新移民是华商投资中国活跃的重要因素。其中的原因,一是发达国家华人高收入影响其投资力,二是大量新移民在移居国创业并迅速成长,三是新移民与中国的联系更为密切。
值得注意的是,2005年国务院侨办完成侨资企业普查之际,正值华商投资处于低迷谷底,尤其是东南亚与香港地区的投资;但同时也是美国、欧洲及日本投资中国的峰值,具有明显的特殊性。
表2 侨资密度排名(2004年)
华商投资经过东南亚金融危机后一段时期的低迷,逐渐复苏,重趋活跃,2006年后,华商投资比重逐年稳定上升,特别是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之后,欧美日韩企业的投资大受抑制。海外华商则更具适应性,利用自身独有的优势,紧贴中国政府的经济规划和发展导向,抢占先机。2008年,华商投资比重逼近50%,2010年以后超过60%,2014、2015年分别高达73.3%、74.6%,2016年才回落到70%(如图4所示)。
图4 1994—2016年港澳新加坡与欧美日韩在中国实际利用外资总额中的比重变化
这一时期,中国经济与市场快速发展,变动不居,中国加入WTO五年过渡期后,特别是2008年次贷危机后,在中国经济转型与内需市场迅速成长的过程中,侨资企业发生深刻变化,侨资企业日益本土化的趋势使之全面融入中国经济脉动之中。随着国内经济增长,制度和相关法律法规完善及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中国在要素禀赋方面的比较优势逐步减弱。2008年新劳动保护法、环境保护法颁布后,劳动力成本、土地成本、环境成本不断上升。同样在这一年,内外资企业所得税率统一调整为25%,此前针对外资的税收优惠与政策扶持减少,侨资和外资趋于国民化待遇。[14]劳动密集型企业优势不再,但国内融资成本下降,推动了侨资传统产业的资本形成与技术升级,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企业获得发展空间。侨资企业平均规模扩大(详见图5),优质侨资企业竞争力增强,大量侨资企业品牌成长,侨资科技产业与战略性新兴产业兴起。侨资企业优胜劣汰,呈现新的格局与国际竞争力。
19世纪60年代以来,海外华商对沿海城市的投资从工业、农业、矿业、交通运输业、商业、金融业等各个方面推动了沿海城市的发展,加速了中国近代化的进程。[15]改革开放40年来,华商投资企业继承这一历史遗产,对中国经济发展与制度变革产生了深刻影响。华商企业填补了稀缺的资本,增加了就业,加速了对外贸易的发展,推动了经济的成长。凡此种种经济影响,众所周知,本节从长时段与宏观视野进一步探讨其深刻影响。
香港、新加坡新兴工业经济体,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印尼等国家工业化,华商在国际产业梯度转移的过程中投资中国。从“三来一补”开始,在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业领域投资设厂,带动了侨乡与沿海地区的工业化。以深圳、东莞为代表的珠三角,成为这一进程的先驱。福州在林绍良、林文镜等为代表的印尼华商的推动下获得发展,他们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投资家乡,并与当地政府一道整体规划和推进工业化。福清有华商为主导的融侨开发区、元洪开发区两个国家级开发区,使得福清由20世纪80年代福建省倒数第三的落后农业县,一跃而为发达的工业市,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经济总量稳居福建省第二位。[16]在以昆山为代表的长三角地区,台商和侨商的投资带动了区域工业化发展,昆山由80年代落后的农业县成长为全国知名的工业市,长期高居“中国百强县”之首。[17]中国成为“世界工厂”,海外华商功不可没。
农民工是劳动密集型侨资企业的低成本优势之所在,数以千万计的农民在侨资企业中成长为熟练工人,由农民转变为市民甚至企业家。从习性散漫的农民到纪律严明的工人,从田间耕作到车间操作,从个体劳动到集体协作,这一转变是工业化的重要内容。流水线的每一个流程与环节,都关系到产品的制造与质量,时间控制、程序操作都必须分毫不差。为了适应这一进程,侨资劳动密集型企业都实行员工强化管理,进行封闭式厂区管理。[18]侨资企业要对农民进行培训,在工作与学习中提升了人力资本。
改革开放之初,计划经济观念根深蒂固,意识形态阻力重重。以广东为代表的沿海地区,以深圳、厦门为代表的经济特区与沿海开放城市,突破了计划经济的思维与观念,率先开启市场化的制度创新,这些政策与制度取得成功之后逐渐推向全国。有一个突出的现象,20世纪八九十年代许多观念和意识形态不容许的事,在“侨”的名义下得以先行先试。如修族谱、建祠堂被视为封建因素,但用以连接海外华侨就不再受到限制。国内民营企业不被允许的领域,侨外资企业则能进入。原因之一是,民营企业在成长之初缺乏信用体系的支持,或缺乏理论的支持,侨资外资企业则相对宽松,相对容易突破,故能率先实现创新与成长。独特的“侨”“港”优势,使侨乡企业与地方政府的改革经验与成就能够在较低成本下实现。尽管如此,东南沿海侨乡的改革,几乎每一步都经历了批评、争论、肯定、推广的过程。当这些经验与成就获得中央的肯定进而在更大范围内推行时,其示范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其他地区改革的探索过程,降低了后继地区的改革成本。从而,可以说,侨乡改革与经济发展降低了中国经济与制度改革的成本。[19]
20世纪80年代外商对中国投资观望不前,港商和侨商纷纷进入广东、福建侨乡及上海、北京等大城市,拉开了开放大幕。20世纪80年代,中国资本极度稀缺,企业极度稀缺与困难,华商投资可谓雪中送炭。尤其是1989年“六四”风波,中国外资与开放经济遭遇挫折,华侨华人仍然充满信心,投资中国势头不减,侨资企业成为动荡中支持改革开放和维持国内经济稳定的中流砥柱。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以林绍良、林文镜为代表的印尼华商,在中国与印尼于1990年恢复邦交之后,迅速扩大在家乡福州的投资,并与地方政府和官员一道整体推进家乡的工业化进程。WTO过渡期后,特别是2008年次贷危机后,外资持续低迷,侨资重整旗鼓,使中国的外商投资企业能够持续发展。
华商带动了侨乡与侨资企业所在地融入海外华商网络,分享其资源与信息,开展交流与合作,进而走向国际市场。从引进来到走出去,海外华商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2000年提出的企业“走出去”战略,次年中国加入WTO,2013年“一带一路”倡议等,为侨资企业、海外华商拓展新的发展空间。“走出去”战略的本质是通过积极参与国际分工之下的全球化资源配置以提高中国企业的竞争力。在这一进程中,海外华商网络成为中国企业借助和参与的资源,成为便捷的桥梁与重要的纽带。网络化经营是海外华商的突出特征,既表现为地区性、区域性、国际性的各种华人社团、跨国公司、中介机构等有形实体和制度性管道,更表现为海外华商之间联系与互动的无形的经营机制。海外华商与中国具有互补性与共存性,结合各自的比较优势,以多样化的渠道和形式在国际分工与要素配置中有望实现利益最大化,并开拓互利、互惠、互动的广阔空间,增强自身竞争力。[20]
技术外溢、管理经验的传递,是外资企业在世界各地普遍性的作用,在中国尤为重要。就技术而言,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与世界的差距很大,海外华商的技术虽然并非世界领先,但恰好适合中国企业与市场的水平,传递与溢出效应明显。
就管理而言,计划经济下的国有企业与集体企业的经营管理,与事业单位乃至政府机构的管理没有根本的区别。企业的资金、利润与人事管理,均由政府安排,企业不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独立主体;管理人员是政府干部,工人是国家的主人,激励与约束机制缺位。市场化、公司化下的中国企业,面临根本性的转变。西方管理模式与中国制度和文化存在相当的差异。海外华商经营管理模式,不仅融会西方经验,而且具有中华文化的特色,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形成富有效率的机制,加之同文同种,成为中国企业学习的对象。[21]
面向市场的商人与企业家群体、企业家精神在计划经济中几乎是不存在的,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国总理仍感叹中国没有企业家。而在东南沿海侨乡,海外乡亲华商成为励志的楷模,李嘉诚、林绍良等华商创业与成功的故事,激励本土乡亲在市场中打拼,激发和释放企业家精神。借助海外乡亲传递的信息、海外华商网络提供的机会与合作、海外的市场与资本等便利条件,一批批民营企业成长起来,进入新世纪之后又走出国门,以温州人、福州人为代表,通过国际贸易拓展中国制造的市场,进而在海外投资中形成国际竞争力。[22]
人力资本的培育方面,侨资企业的技术人员、管理人员,初期大都需要自我培训。规模化的侨资企业,设有专门的培训学校,不仅鼓励和支持员工进修,而且面向社会招生,以培养后备人员。不少侨资企业,派出中高层员工到香港、新加坡乃至美国等地交流、学习与培训,深受员工的喜欢。这是人力资本的培育,对员工的激励通常高于薪酬激励。早期侨资企业,被誉为侨乡民营企业家与职业经理人的“黄埔军校”。[23]在我们调研的珠三角、福州等地的早期侨资企业的雇员中,甚至涌现出了当今著名的华商、当地有影响力的企业家及教授。
基层干部的人力资本培育也厥功甚伟,却常为人所忽视。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基本上还是一个农业国,城市化、工业化程度很低。地方与基层干部只懂农业,不懂工业,不懂市场经济。许多干部通过侨资企业成长,有的干部被派入合资企业中通过共同管理而了解工业管理。福建省福清市的国家级开发区融侨开发区,最初当地政府规划一平方公里作为开发区用地,当林文镜提出需要十平方公里时,官员们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几年之后随着开发区的迅速扩大,官员和干部们才逐渐了解到如何经营开发区。侨乡的干部还常受海外乡亲邀请出国交流学习。福清、福州等地的福建省官员,20世纪90年代不少应林绍良之邀请到印尼参观考察,当他们看到三林集团经营的世界级水泥厂、面粉厂时,开阔了视野,感知了工业化,并与林绍良等共同探讨家乡的投资与经济建设。基层干部逐渐从农业管理者成长为工业管理者,从本土眼光转向全球视野。
侨资企业作为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经济的重要微观主体和推进经济增长的关键力量,其发展节奏与中国经济的宏观趋势高度一致。近年来,伴随着中国经济的转型升级,侨资企业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本土化的发展趋势使华商企业全面融入中国经济的脉动之中。
首先,作为推进中国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体制逐步完善的驱动力量之一,改革开放所取得的成就,也能在侨资企业的发展壮大中得以窥管见豹。经历了亚洲金融危机和20世纪90年代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系列改革措施后,侨资企业优胜劣汰,其中一些低端产业与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遭到淘汰,而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与服务业获得发展空间;同时,在金融危机的洗礼后,侨资企业在中国经济快车中增强了国际竞争力,整体实力得到提升。
侨资企业规模也在不断扩大。层次低、规模小是侨资企业给人留下的社会印象。其实,如图5所示,这已成为一个认识误区。1992年以前,平均规模方面港澳企业的确最小,低于欧、美、日;此后,港澳投资平均规模逐渐扩大,与欧洲、日本的差距逐渐缩小。图5中新加坡的数据从2000年开始,其投资项目平均规模较大,与欧洲相若。2007年以前,各经济体投资平均规模相差并不大。但此后,新加坡对华投资平均规模便一直稳居第一位,并且扩大了与欧美日本投资项目的差距。港澳平均投资规模则于2008年超过欧美日本,差距亦呈扩大之势,仅在2013年低于日本。这主要是因为,侨商与中国经济快车同增长,更适应变动不居的中国投资环境,从而不断壮大。
图5 1982—2016年外商投资企业平均规模比较(单位:万美元)
事实上,随着国内市场经济秩序的逐步完善和竞争压力的增强,21世纪初优质侨资企业就已脱颖而出,一批华商品牌在中国本土成长起来。龙登高等人利用2000—2008年国侨办三届明星侨资企业申报企业数据,对优质侨商企业的综合实力进行评估,发现优质制造类侨资企业综合能力稳定增长,优质侨商企业的规模也大幅扩大。具体来说,优质侨商企业的经济创造能力、科技创新能力与环境保护能力在2000—2008年间均实现了超过15%的高速增长;而就企业规模来看,2008年企业规模指数是2001年的1.7倍,优质侨资企业规模逐年上升。[24]可见侨商的成长与升级是一个长期演进的过程。
侨商(包括留学人员)回国创业也为国内产业发展注入了活力,创业与创新对侨资企业转型升级起到了良好推进作用。侨资企业依托产业技术创新、产业环境改革、生产及商业模式变革等机遇,谋求转型升级,从产品技术含量低、附加值低以及过度依赖“人口红利”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转入高效益、高附加值的行业,增强其盈利能力。2013年,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在“投资体制改革”、“金融体制改革”以及“科技体制改革”等方面进一步深化,释放改革红利,更有力度地支持、提升了侨资企业转型升级的能力。
在新兴战略性产业规划政策导向下,中国工业内部结构不断调整优化,高附加值加工制造业、节能环保、信息、生物医药等一些新兴产业吸引着包括侨资在内的大量资本获得快速发展。侨资企业逐渐撤出传统劳动密集型和低附加值加工工业领域,逐步进入研发、制造、销售同步发展与自我不断升级完善的成熟阶段,产业集聚转向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并在战略性新兴产业布局发展过程中发挥行业影响力和经营示范效应。
生物医药业是我国重要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在生物医药领域的侨资企业(包括留学归国创新创业企业),成为生物医药领域技术知识生产和应用的主要承担者。截至2013年,重点华侨华人创业团队中,生物医药领域占很大比重,其中生物制药企业占比超过70%。[25]随着产业发展和企业规模扩大,生物医药侨资企业的数量将持续上升,同时也亟待提高企业科学管理、自主创新、科技成果转化的能力。
高端装备制造业发展对于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实现制造业转型升级具有重要战略意义,侨资装备制造业也进入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智能装备为传统的装备制造以及物流等相关行业的生产方式带来了革命性的产业变革,将成为中国制造业转型的新支点。在智能装备领域的侨资企业如苏州澳昆智能机器人技术有限公司、武汉锐科光纤激光器技术有限责任公司、常州智能农业装备研究院有限公司等,为中国制造业转型做出重要贡献。
当前全球电子信息行业进入“全产业链”竞争时代,电子信息侨资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不再依赖单项优势技术或产品,产业链整合能力是决定竞争成败的关键,不少优秀侨资企业已经进入跨国公司的供应链,但亟待提升自身的产业链整合能力,从被整合者成为整合者。
华侨华人与留学人员回国来华创业推动了中国在新经济、新技术、互联网、IT、通讯、传媒等诸多领域的发展,促进了产业创新。从先进国家学习科学技术,华人技术创新日益活跃,重点华侨华人创业团队、“全球华人创新网络”等成为华侨华人创业的重要力量,驱动侨资企业创新和发展。探寻转型升级出路的过程中,各行各业中的侨资企业摸索出了不少市场化的创新模式,涌现出了不少值得借鉴的典型侨企。
侨商与地方政府共同创建的产业园区与开发区,散布于全国各地。福清融侨经济技术开发区是较早的规模化园区之一,1987年由林绍良、林文镜等海外华商与福清县政府共同创建,1992年经国务院批准成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2014年12月以来,各地“侨梦苑”相继挂牌,至2017年底,全国已达17个。“侨梦苑”是国务院侨办与相关地方政府联合打造的国家级侨商产业聚集区、华侨华人创业聚集区。“侨梦苑”不是一个地域概念,也不是侨商的简单聚集,它是为侨商高端产业和海外高层次人才搭建的平台,旨在吸引高端科技型的侨商企业和具有知识产权的高新技术项目,为侨商创业创新投资提供便利。这个侨商产业聚集区同时也是“侨商改革试验区”。通过“侨梦苑”对海外高端人才的吸引,推动创新经济的发展,促进产业转型升级。
“留学生创业园”更为普遍,为海外学子提供了创业创新的发展平台。越来越多的海外学子选择在学成后回国工作,或以适当的方式为国服务。“留学生创业园”在人才与项目的结合中,突出重视人才、发展项目的独特价值,得到蓬勃发展,各地留学人员创业园涌现出一批归国创业领军人物。
2014年9月15日,汕头设立华侨经济文化合作试验区,国务院赋予其为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重要门户,先行先试,为新时期全面深化改革、扩大对外开放探索新路。明确试验区要以合作、创新和服务为主题,构建面向海外华侨华人的聚集发展创新平台,建设跨境金融服务、国际采购商贸物流、旅游休闲中心和华侨文化交流、对外传播基地;大力发展跨境金融、商务会展、资源能源交易、文化创意、旅游休闲、教育培训、医疗服务、信息、海洋等富有活力的都市产业体系。
侨资企业在“金融体制改革”背景下的调整转型表现为两方面:一方面是企业融资模式和途径随国内金融市场的完善与国际化产生变革;另一方面则是侨资企业在金融领域打开新的发展局面。
与早期全部从境外携带资本不同的重大变化是,侨资企业特别是中小规模和新兴的侨资企业能够通过国内多层次多元化的金融市场获得融资支持。例如风险投资、私募股权投资等建立融资方和投资方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的机制,缓解中小侨资企业和新兴侨资企业融资难问题,并经过市场机制筛选使资金流向有发展潜力的侨资企业,推动新兴业态和产业成长,促进经济转型升级。同时侨资企业通过在香港、美国、新加坡等境外资本市场上市融资,能够获得国际金融服务,扩展了融资范围与融资渠道,为企业发展提供有力支持。而随着侨资企业融资渠道的多元化与社会化,其作为“侨”的资本人格化属性将逐渐淡化。
侨资企业作为民营资本进入金融领域是当前金融体制改革的重要环节;同时国务院批准的数个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恰恰涵盖了温州、泉州、珠三角等著名侨乡。这一方面加速了侨资金融企业的发展,另一方面也鼓励了侨资企业积极参与中国的金融改革。汕头华侨试验区首推跨境金融服务:探索资本项目可兑换和金融服务业全面开放,拓展人民币国际化业务,在CEPA、ECFA和中国—东盟“10+1”框架下提升人民币兑换和结算的便捷程度,拓宽人民币双向流通渠道。试验区面向台港澳地区和东南亚国家,支持侨资、台资和外资银行设立分支机构,鼓励创办资本金上百亿元人民币规模的华侨银行,设立华侨华人股权投资母基金、华侨产业投资信托基金、华侨股权投资基金,并探索试验区内注册企业在香港、台湾地区和东南亚国家金融机构发行人民币债券。
2006年以来,侨资金融业的发展引人注目。侨资银行和融资租赁、互联网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投资基金等金融业态成为华商投资的热门领域。2013年,侨资金融类企业在香港上市的数量已经排在全部企业的前五位,充分凸显了侨资金融类企业近几年发展的水平和质量。
侨资企业在市场、管理、技术、资本等各个层面中呈现出本土化趋势,与国内企业趋同乃至融合,侨资企业“侨”的特色逐渐弱化。第一,侨资企业市场由以欧美为主转向以国内市场为主,越来越多的侨资企业主要面向中国本土市场,如正大集团在几乎所有省区都设立了企业。第二,侨资企业技术与管理人员日益本土化。最初侨资企业的高管都来自香港、新加坡等地,如今,国内职业经理市场为之提供了充足的人力资源。技术由国外引进走向本土研发,或在跨国流动中实现创新。第三,华商企业融资方式也逐步转向依靠国际和国内金融市场。同时,在中国本土创新创业的华商也日渐增多。但必须承认的是,侨资企业在日益本土化、融入中国经济的过程中,其对中国经济的贡献并未随其特色减退而削弱。
趋同化还表现在,不少侨商或侨资企业,是从中国本土走出去投资获得了侨商或侨资的身份,再回到国内进行投资。如开曼群岛、维尔京群岛等离岸自由港、香港等地,其中有的还是国有企业。也有相当多的新移民短期在境外获得国籍或永久居留权后,长期在国内经营企业。尽管被戏称为“假外资”“假侨资”,但它们符合“侨资企业”的定义。这也是侨资比重扩大的原因之一。实际上,这一现象所反映的,是包括人力资本在内的资本跨国化日益突出的趋势,国界障碍趋于低平,全球化流动日益普遍。随着中国市场化、国际化的日益广泛和深入发展,作为资本的侨资、作为人力资本的华商,其特殊性将日趋淡化,其在中国经济中的融入度将进一步增强。
在改革开放艰难起步的20世纪80年代,投资环境差,外商犹疑观望,海外华商投资可谓雪中送炭,他们筚路蓝缕,充当了改革开放先行者的角色。而此后在1989年“六四”风波、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后,外商直接投资低迷,又是海外华商的投资,推动了中国渡过危机。凡此种种均为人们津津乐道。本文的研究由此进一步拓展,依据国务院侨办委托研究的数据,通过对华商投资40年的全面总结与系统论述,颇获创见,并澄清了一些固有成见。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后,港澳与东南亚华商陷入困境,投资中国趋于低迷,而2001年中国加入WTO之后欧美日韩等大举投资中国,海外华商投资企业的重要性相对下降。本文的研究显示,港澳与新加坡在中国外商直接投资中的比重的确从20世纪80年代的高位不断下降,1997年跌破50%,2005年降到34.4%的低谷;但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是,自2006年开始,这一比重又逐年稳定回升,2008年重新逼近50%,2014年、2015年更超过70%。这显示海外华商再次主导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
海外华商与中国经济共成长,这是人所共知的,但认识非常有限,以致忽视了其巨大变化。侨资企业多为劳动密集型企业,规模小,层次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这种印象根深蒂固,以致于忽视了海外华商在中国的快速发展与变化。2008年以后的投资项目平均规模,海外华商已超过美国、日本及欧洲在华企业,而且差距在不断扩大。不仅如此,侨资企业的经济创造力、科技创新力及环境保护能力日益增强,一批侨商品牌在中国本土成长起来,通过不断的优胜劣汰,越来越多的侨资企业具备了国际竞争力。
本文论述的海外华商投资企业的发展趋势也与此相应证。随着国内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和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侨资企业同中国经济一起转型升级,并在对中国经济增长做出贡献的同时全面融入其中,也呈现新的特点。侨资企业在科技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和金融业中获得长足发展,各地侨梦苑形成产业聚集区,在资本、技术、管理诸方面日益本土化。
本文还对国务院侨办普查数据等进行量化分析获得新见。2004年的“侨资密度”测算发现,新移民较多的发达国家,其华商投资中国最为活跃。对2004年各省市利用侨资竞争力进行排名,前9名全部集中于东部沿海,广东第一,长三角居次,随后是福建与环渤海地区。
改革开放40年来海外华商对中国投资的贡献,得到政府和学界的高度评价,但认识和研究仍不够深刻,仍有所不足。本文的论述强调,海外华商投资推进了中国工业化进程,推动了思想解放与制度创新,推进了技术与管理的进步及人力资本的培育,为中国经济发展与制度变革做出了不可替代的巨大贡献。
[注释]
[1] 谭天星、刘继坤、邹传彪:《从“全国百家明星侨资企业”看当代中国侨资企业的发展》,《侨务工作研究》2007年第2期。
[2] 吴洪芹:《从侨资企业看FDI在我国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中国外资》2007年第8期。
[3] 王望波:《改革开放以来东南亚华商在中国大陆的投资》,厦门大学博士论文,2004年。
[4] 廖萌:《海外华商投资中国的演变、驱动因素及对策研究》,《东南学术》2016年第5期。
[5] 李鸿阶:《新移民与大陆经济社会变迁研究》,《八桂侨刊》2006年第1期。
[6] 薛承:《改革开放以来海外华商在中国大陆的投资及其作用》,《中共党史研究》2006年第4期。
[7] 任贵祥:《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华侨投资政策及华侨投资研究》,《中共党史研究》2008年第1期。
[8] 龙登高、赵亮、丁骞:《海外华商投资中国大陆:阶段性特征与发展趋势》,《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8年第2期。
[9] [10][13]国务院侨办委托清华大学华商研究中心的研究项目:“侨资企业数据库开发与运用”。
[11]国家统计局1999年统计年报。
[12]王望波:《东南亚华商对华投资分析》,《当代亚太》2006年第4期。
[14]谭天星、龙登高主编:《中国侨资企业发展年度报告2008》,国务院侨办2009年。
[15]林金枝:《华侨投资对沿海城市的兴起和中国近代化的作用》,《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年第2期。
[16]清华大学华商研究中心“东南亚华商研究”课题组福清、雅加达等地调研成果。
[17]赵梅、谢全林主编:《昆山玉,燕归巢——侨商创业创新路》,清华大学出版社,2017年。
[18]龙大为、任志强、梁晓钟:《海外华商在侨乡企业的管理模式探析——以员工集中管理与内部化服务为中心》,《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0年第3期。
[19]龙登高:《粤闽侨乡先行改革的社会成本分析》,《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1年第3期。
[20]龙登高:《从引进来到走出去:海外华商与中国企业互动互利的广阔舞台》,《新财富》2004年第5期。
[21]龙登高:《海外华商经营管理模式探微》,香港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
[22]龙登高、刘宏、张春旺等:《商脉与商道——国际华商研究文集》,浙江大学出版社,2018年。
[23]课题组在珠三角、长三角、福建、云南等地的实地调研成果。
[24]谭天星、龙登高主编:《中国侨资企业发展年度报告2009》,国务院侨办2010年。
[25]龙登高、张洵君主编:《海外华商在中国——2014年中国侨资企业发展报告》,中国工商联合出版社,2014年,第9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