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依赖者的困境

崔鹏

地球是圆的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应该是的，特别是在人们的印象中。但是在某些维度中地球又不是圆的。比如有一次，我想从北京去扬州玩就证明了这一点。北京到扬州的距离比北京到南京的距离要近，但是如果你打算从北京到扬州，最好的路径选择是从北京先向南飞到南京，然后再坐火车向北到达扬州。

从真实世界来讲，应该存在另一个地球仪。你能更快到达的地方其实离你更近，而有些地方距离你虽近，但你要到达却被迫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来转换一下场景，当你因为不舒服来到一家医院，除了要找个好大夫，以及用性价比尽量高的方式让自己感觉好起来之外，还要注意什么？

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避免在医院拥挤的人群中再次交叉感染上什么新的病症。人们最可能通过什么方式受到感染？是医院厕所吗？是拥挤的大厅吗？答案你很可能猜不到。

加拿大医生、心理学家唐纳德·雷德梅尔曾经写过一篇关于人们在医院交叉感染的论文。这个经常有独辟蹊径想法的医学专家拿着棉签和培养皿把多伦多3家大医院擦拭了个遍。最后他发现，最容易让人们感染的地方是医院电梯的按键，并写了一篇名为《医院电梯按键与细菌传播相关性》的论文。

人们之所以认为电梯按键这个答案不可思议，是因为和医院大厅、充满消毒剂味道的马桶盖以及取药的前台相比，电梯按键太小了。

在投资市场上，也会有类似的问题。在10月底，茅台公布了第三季度财报。财报显示其预收账款增幅比去年同期减少了44%。很多投资者都判断预收账款增幅大幅度下降说明购买茅台的人（其实是销售商）倾向于不看好茅台了，所以他们选择更少地囤积茅台现货。由于这种认知，茅台当天在二级市场交易的价格跌停了。

实际上，只要投资者回溯一下贵州茅台公司最近的新闻就可以知道。茅台预收账款减少的主要原因是现在的管理者在上任之后对茅台的财务制度做了一些改变，他把原来预收账款到发货的周期从3到4个月降低为一个月。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扬州比南京要近，医院厕所的马桶肯定比电梯按钮危险，而一家上市公司的重要指标下降肯定说明背后隐藏了一件足够糟糕的事。但事实都并非如此。实际上这些改变人们看法的信息都不难获得，你只要简单地在浏览器上搜索就可以找到改变看法的逻辑和事实。但是当具体问题摆在人们面前，大多数人还是会作出错误的判 断。

这是为什么呢？人们的认知大概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一个是已知王国和一个未知王国，当然还有第三部分，不可知的王国。一个高效而且理性的决策者的做法是，尽量扩大已知王国的领域，减小未知王国的领域，而不在不可知的领域里費力气。

但是，从统计的结果来看，大多数人还是过于依赖直觉。这可能源于人类的进化。依赖直觉可以节省人们的判断时间和能量。这种节省对奔跑在非洲荒野里的人真的很重要，但是现在，很多人却在为了无聊和减肥而苦恼呢。

不管是投资者作投资决策还是普通人作一般性决策，其实阻止他们变得更为理性高效的最重要原因并不是我们想象的信息的不对称性，而是人们对自己已经知道的世界的依赖，并根据已知世界编造未知领域逻辑的倾向性。在很多时候，时间并不是问题，只不过人们在编造时产生的快感要远远大于人们重新认知时的感受。

当然了，大多数人如此，这成了少数人的套利机会，但我不敢保证少数人套利所获得的快感是否能抵消他们厌恶直觉而产生的痛苦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