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网变身冲浪板

郑晶敏

印度浦那靠近印度洋的海滩上，当地居民正在晾晒五颜六色的渔网。这些渔网有的已经老化变质，有的布满破洞，总之，已无法在出海作业时发挥作用，但渔民们依然仔细地将它们清洗并收集起来。

这些经初步清洗的破旧渔网将被运到不远处的工厂，在这里，它们会被切割、挤压，直到变成塑料颗粒。最终，这些塑料颗粒会以某种完全看不出最初形态的样子回到人们的生活里—比如一块冲浪板。

将这一切变为现实的是来自荷兰的技术公司帝斯曼以及来自美国的水上运动品品牌Starboard。二者合作在印度建立了一条生产线，专门用于回收并处理漂落在印度洋和阿拉伯海中的废弃渔网，并用从中提取的塑料生产冲浪板组件。“由回收塑料制成的鳍片、鳍盒、SUP充气泵等冲浪板组件在外观和性能上与普通材料无异。”帝斯曼工程塑料业务部亚太区商务总监Matt Gray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这条生产线背后，是日益严重的海洋污染问题。

人类将塑料垃圾丢入海洋，最终往往会自食其果。这些垃圾被海洋生物误食，后者又会被端上人类的餐桌。欧洲肠胃病学会的一项研究表明，人体并不能完全消化塑料，而且残留在人类肠胃中的微塑料有可能进入血液，从而引发健康问题。

尽管研究人员还没有找到海洋污染与人类体内的微塑料之间的直接联系，这项研究足以引起人们对海洋污染，尤其是塑料污染的重视。随着对海洋中塑料垃圾研究的深入，一种意料之外的污染源进入研究者的视线，它就是渔网。

在以渔业为主的地区，废弃渔网常常直接被丢进海里。随着时间累积，被丢弃的或丢失的渔网已经成为海洋环境的巨大隐患。海洋环境非盈利组织The Ocean Cleanup的一项调研显示，太平洋边的垃圾填埋场里的海洋污染物中，近50%的污染源来自于渔网，这个比例比人们熟悉的塑料吸管和塑料瓶都要高。目前，全球海洋中大约有64吨渔网，占海洋塑料废物总量的10%。

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和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在联合编写的一份报告中提到，废弃渔网通常由低成本且不易降解的合成材料制成，将在海洋生态环境中存在长达600年，并可导致海豚、海龟等海洋动物意外被困其中直至死亡。因此这些渔网也被称为“幽灵渔网”。

要在广阔的海洋中寻找并打捞废弃渔网并不容易。在洋流的作用下，渔网可能会漂流到离海岸线较远的海域，而在海洋中存留时间较长的渔网可能因为海洋动物的撕咬等原因变成碎片。

为了提高捕捞效率，帝斯曼研发了一种高强度纤维迪尼玛（Dyneema）。“它的强度是钢的15倍，非常适合条件艰苦的海洋工作环境。”Gray说。该公司用这种纤维制成了一种海洋垃圾清理被动漂移系统，该系统进入海洋后会随着洋流运动自动收集塑料碎片。

2018年9月18日，首个海洋垃圾清理被动漂移系统在美国旧金山湾启动，目前已进入太平洋垃圾带。帝斯曼正通过与The Ocean Cleanup等組织的合作，扩大该系统的使用范围。

捕捞渔网只是第一步，之后，废弃渔网还要经过收集、隔离、清洗、挤压、质量检验以及包装、运输6个阶段，才能变成可利用的塑料颗粒。每个月都有超过125卡车的渔网从印度洋沿岸被运送到工厂，它们的可利用率最多能达到70%。

为了避免废弃渔网因存放时间太长导致材料的性能下降，在制成冲浪板之前，工厂通常还要对回收而来的材料做多复合加工，比如加入玻璃纤维以增强韧性。

回收利用废弃渔网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海洋塑料污染，但这种做法能达到的规模以及是否能带来足够的经济效益，决定了它的可持续性。目前的技术条件下，帝斯曼预计每年可回收超过3000吨渔网。为了处理这些渔网，它还在印度浦那聘用了300名当地员工，从事渔网的收集、清洁、处理、切割、清洗、包装等工作。未来，帝斯曼打算将这条生产线复制到全球多个国家。

“我们也会鼓励当地渔民收集并上交渔网，渔民可以因此获得报酬。”Gray说。通过这种方式，帝斯曼进一步提高了回收渔网的效率。

此外，帝斯曼也在设法从源头减少渔网被丢弃在海洋里的可能性。一个方法是推广人工养殖，从而抑制过度捕捞。帝斯曼的合资企业Veramaris研发了一款以天然海藻为原料的omega-3脂肪酸，这种脂肪酸可代替由野生海鱼所生产的鱼油，用它制成的饲料可用于喂养人工养殖的鱼类。“用野生海藻生产1千克omega-3脂肪酸相当于捕获60公斤野生鱼类。”Gray说。

每售出一块冲浪板，Starboard便会在Thor Heyerdahl气候公园种植一棵红树，“这个做法使公司的净利润增长率提高了10倍。”Starboard创始人及首席执行官Svein Rasmussen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的确，提倡环保能为品牌带来正面效应，不少企业也在尝试用从海洋中回收的塑料生产产品，比如阿迪达斯曾将由海洋垃圾回收制成的塑料与3D打印技术结合，并用其生产运动鞋。G-Star RAW则使用海洋塑料制成的纤维生产牛仔裤、夹克、T恤衫等产品。

但也有研究者对这些做法是否能真正起到保护海洋环境的作用提出质疑，比如回收利用海洋塑料取得的环境效益是否能超过收集、生产过程中所消耗的成本。并且，地球是一个循环系统，即便将废弃塑料变成服装等产品，最后它们还是会以塑料的形式回到海洋：其途径可能是最平常不过的洗涤过程—带有塑料微粒的污水通过你家里的洗衣机进入循环系统。

尽管不断有公司宣布使用回收材料生产产品，对于如何解决海洋塑料污染问题，至今为止仍无完美的解决方案。但帝斯曼集团的做法，至少为治理海洋污染提供了另一种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