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昊
民主党中期选举中夺回国会众议院控制权,共和党则进一步巩固了参议院多数党地位,美国国会再度进入“分裂”时代
2018年美国中期选举不仅是总统特朗普第一任期的“期中考”,还将决定其下半程执政顺利与否,甚至影响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走向。选举结果与多数民调和学者预测一致,民主党以明显优势拿下众议院多数席位,共和党则守住参议院多数,并扩大优势。新国会将由两党分治,府会互相制衡与掣肘将更加频繁。受此影响,美国在政治、社会、外交等各方面也将更加分裂。
美国国会大部分议员会在中期选举中改选,包括众议院全部435个席位以及参议院100个席位里33或34个完整任期及补选完成余下任期的席位。此外,美国50个州里的34个州会在中期选举中选出四年任期的州长,佛蒙特州和新罕布什尔州则会在中期选举及总统选举年中选出两年任期的州长,许多州也会在中期选举年和总统大选年每两年选出州议会官员和县级官员。
总体而言,这次选举的结果并没有打破美国中期选举的历史规律。从美国二战后的历史看,执政党在中期选举中并不占优。在二战后的18场中期选举中,执政党平均丢失了25个众议院席位和4个参议院席位。美国内战之后,除了小罗斯福和正好处于对外战争的小布什任期,执政党在中期选举必丟失众议院多数。
尽管如此,民主党(代表色为蓝色)在选前放言的“蓝色浪潮”似乎没有想象得那么汹涌澎湃。无论从席位数字还是地域覆盖上看,民主党虽拿下众议院多数,但未取得一面倒势头。共和党基本守住了两个最大的摇摆州俄亥俄州和佛罗里达州,为特朗普谋求2020年连任添加重要砝码。不过,一些此前支持共和党的州却已悄然变成紫色或者“由红变蓝”,投入民主党的怀抱。在亚利桑那州,克里斯滕·希尼玛成功当选参议员,成为该州30年来首位赢得参议员竞选的民主党人。州长层面,民主党人亦奋起反击。佛罗里达州州长过去24年来都由共和党人担任,此次虽然民主党人惜败,但两党候选人票数差距之小迫使该州不得不启动重新计票程序。
两党激烈角逐中期选举的背后是美国国内政治、社会的分裂。特朗普在2016年接手的已是一个分裂的美国,在近两年的执政后,分裂非但没有弥合,反有扩大趋势。特朗普推行的废除“奥巴马医改法”、强硬移民政策、减税等政策,巩固了其共和党选民基本盘,却不可避免引发民主党和部分中间选民的强烈反感。
除了继续扩大国内民众在政策上的分歧外,中期选举的最直接结果是国会两院分别由两党把持,这一分治局面将迫使特朗普面临新掣肘。民主党拿下众议院多数将直接挫伤特朗普的执政锐气,其执政氛围将更加糟糕,执政精力将受到牵扯。随着众议院内相关委员会主席职务从共和党转移至民主党,这些委员会很可能围绕“通俄门”、特朗普财务等一系列议题大做文章,利用其调查和传唤权为特朗普执政制造麻烦。
与此同时,中期选举之后,共和党的“特朗普化”基本完成,特朗普与共和党“合二为一”的格局形成。2016年非传统共和党人特朗普当选之后,美国国内还存在“特朗普与共和党谁同化谁”的争论。但从目前看,共和党的“特朗普化”已是大势所趋。2018年中期选举共和党党内初选时,与特朗普切割的候选人往往无法获胜,再次证明了特朗普在党内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尽管共和党内仍有“建制派”对特朗普迎合民粹主义的强硬、保守政策不满,但特朗普在共和党选民中的高支持率足以让反对他的人望而却步。
相比之下,民主党人将会奋力反击,一些特朗普想要推动的国内议案将遭到众议院阻擊。民主党控制的众议院将有权决定是否将相关议案继续送至参议院审议。即便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愿意批准议案,特朗普希望签署的议案也可能在国会第一关就铩羽而归。目前看,特朗普想推动的废除奥巴马医改、美墨边境墙等议案,在当前国会权力格局下将较难推动。与此同时,民主党主控的众议院还会通过一些让共和党感到极为不适的议案,迫使参议院共和党人不得不为此投票表态,包括涉及最低薪资及增加社会开支的议案等。换句话说,国会将进入一个新的分裂时代,两党之争将通过更为激烈的方式彰显美国政治的分裂与低效。
在这次选举中,两党在“身份政治”上的分裂与对立同样明显,从长远看对美国国内政治生态影响深远。2016年,特朗普异军突起、杀出重围,正是抓住了“沉默的大多数”,牢牢把握了美国信奉新教的盎格鲁撒克逊白人对全球化的抵触、对贫富差距日益扩大的不满、对华盛顿政治低效的愤怒以及对“一代不如一代”的沮丧。特朗普以直抒胸臆、简明扼要的方式回应了这些人的诉求,将诸多“建制派”参选人挑落马下,并在执政后强势兑现竞选承诺。
中期选举恰恰是以民主党为代表的多元身份人士的“复仇良机”。民主党所汇聚的不仅仅是反对特朗普政策的参选人,更多肤色和信仰的人正成为挑战共和党的中坚力量。如果说“蓝色风暴”不够明显的话,那么民主党在本次选举中刮起的一股“粉色风暴”则难以忽视。在美国历史上,首次有超过100名女性进入众议院,其中超过30人是从共和党手中夺走席位的民主党新议员。身份的背后是不可兼容的政治诉求,白人男性占多数的共和党议员与特朗普并肩作战,追求所谓“美国优先”,而族裔、性别更为多样的民主党人则借着“反特朗普”的“草根”浪潮趁势反扑。两党“身份政治”背后的冲撞还将长期主导美国国内政治,也将成为2020年总统大选的主线之一。
与国内政治和政策不同,中期选举的结果对美国的外交政策影响有限,这在本质上与宪法赋予总统更多外交权力有关,如总统拥有军事领导权、与他国商议协定权、经济制裁权等。但宪法对于国会的外交权也有明确规定,如拥有预算审批权、协议审批权、人事任命审批权、批准行政机构创立和撤销等一系列制衡总统的权力。然而,由于特朗普在中期选举后将很快投入2020年总统大选,外交政策的“内政化”将继续决定多数外交政策仍必须为其谋求连任服务。
特朗普最在意的经济外交层面,国会将能制造更为直接的阻力。一方面,由于国会对总统达成的国际贸易条约具有审议权,民主党控制的众议院可能借此否定或拖延特朗普政府已经达成的新贸易协定。例如,美国与墨西哥、加拿大达成的新贸易协定必须经国会表决通过,众议院完全有可能在劳工、工作环境或者知识产权保护条款上提出“修改意见”而延迟协议通过,这将迫使特朗普失去与其他国家进行经贸谈判的重要筹码,对特朗普的经济外交议程造成负面冲击。
另一方面,国会还将牵制特朗普政府明年的一系列贸易谈判。根据美国贸易代表的说法,美国与日本和欧盟的贸易谈判最早计划于明年1月14日开启,与英国的谈判则要在明年3月29日英国脱欧之后。很显然,两党对贸易谈判的优先事项有不同看法。共和党占多数的参议院希望达成类似美墨加的新贸易协定,而民主党占多数的众议院则更关注劳工、环境、知识产权以及贸易争端解决机制等方面的内容。因此,特朗普政府在谈判过程中将一定程度吸纳民主党方面的诉求,否则即便达成协定,也很难在国会闯关成功。
中期选举的结果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将更加有限。美国政府的对华态度源自部分人士对中国的误判和焦躁。他们将美国近年来全球相对实力的衰弱、国内中产阶级的颓势归咎于中国的发展,将中国当作了“对手”甚至“敌手”。中期选举并没有从本质上改变这些人的错误看法,相反,更为强调贸易自由和民主、人权的民主党还可能在其他议题上继续炒作舆论、制造话题,为中美关系增添新的负能量。对此,中国必须在保持战略定力的同时,未雨绸缪、预做准备。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