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津东
明朝年间,朝廷腐败,连年灾荒,民变四起。
清河县的县衙里正在审案,两班衙役站立两厢,知县桑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问堂下跪着的一个青年人:“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士?因何拦路抢劫?还不从实招来!”只见这青年生得孔武有力,一身粗布衣衫,眉目间带着凶狠,脸上有些伤痕。青年说道:“青天大老爷,冤枉呀!小人李二,是平原县人,是个猎户,以打些獐狍野鹿为生。昨日我在山间打猎,忽听山脚下有人呼喊救命!我连忙赶下山一看,原来是一伙山贼在抢劫一个商队,我看到一个山贼正要举刀伤人,我就大喝一声踢飞他手里的刀,和他厮打在一起。可是不承想,这时官兵赶来,山贼一哄而散,却把我和与我打作一团的那个山贼抓了起来,非说我也是山贼。青天大老爷,小人说的都是实话,您给我做主呀!”
桑知县听了李二的话微微一愣,又一拍惊堂木,对着堂下跪着的另一名青年人喝道:“你这贼人,还有何话讲,还不从实招来!”
只见这名青年,生得猿臂蜂腰,体格健硕,衣衫有些褴褛,眉目透着一丝不羁,眼眶乌青一片。青年说道:“青天大老爷,冤枉呀!小人王三,是北海县人,是个采药人,以翻山越岭采集各种药材为生。昨日我在山间采药,忽听山脚下有人呼喊救命!我连忙赶下山一看,原来是一伙山贼在抢劫一个商队,我看到一个山贼正在抢一个老人的东西,我就大喝一声,上去一拳,然后就和他打在一起。可是不承想,这时官兵赶来,山贼四散奔逃,却把我和与我打作一团的那个山贼抓了起来,非说我也是山贼。青天大老爷,小人说的句句属实,您给我做主呀!”
听完两人所说,桑知县气得勃然大怒,说道:“分明是两个刁民,给我各打五十大板。”
这时旁边的师爷悄悄摆摆手,又指了指堂下跪着的商队人等。
桑知县强压怒气,问商队领头人:“本县已知这次是清风寨的山贼下山抢劫钱财,想必是你们路过此地走漏了风声。你们可曾看清被抓的这二人中,他们哪个是强盗?哪个是见义勇为的?”商队领头人回头看了看其他人,一脸为难地说:“大人,昨日天色已晚,这伙山贼都粗衣褴褛的,身高体壮,我们各自保命,都没注意他们俩几时打成一团,真分不清哪个是好人,哪个是歹人。”
桑知县一听,还是一无所获,骂了声:“没用的东西!”正要发作,只见师爷又冲他摆摆手,指了指后堂方向,又做了个求人的手势。
桑知县似乎恍然大悟,站起身来说:“来呀!将这二人押入大牢,明日再审。退堂!”
原来京城里的捕头马洛正来此公干,见到桑知县有案要审,就先在后堂歇息。
桑知县回到后堂,向马捕头抱拳拱手说:“马大人,下官有事相求。今日堂上遇上两个刁民,都说对方是山贼,自己是救人的好人。本想给两人一起用刑,看他们说不说实话,可又怕连累了救人的义士受苦,下官一时一筹莫展了。都说您机智过人,断案如神,可否给下官指点迷津?”
马捕头稍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凑在桑大人耳边低语片刻。只见桑大人似乎很是不解,不过还是频频点头。
最后,马捕头拱手说:“到时候在下言语冒犯,还望桑大人多多包涵。”桑大人连忙还礼说:“岂敢岂敢,还得仰仗马大人明辨是非呢。”
第二天,县衙升堂,带上李二和王三。桑知县拍案呵斥:“你二人谁是山贼,还不快快招来?不然本县就用刑了。”李二王三俩人面面相觑,还是一口咬定都说自己是好人,对方是山贼。桑知县勃然大怒,喊道:“给我拉下去各打五十大板!给我狠狠地打!”两边的衙役不由分说,把二人按倒在地,脱下中衣,眼看板子就要打在屁股上了。
正在这时,门外跑进一名年轻的衙役,似乎是桑知县的亲信,直接跑进大堂,来到公案桌后,在桑知县耳边低声说道:“前几天打伤小王爷的张广投案了,被带来了。”
只见桑知县脸上一喜,急忙吩咐一声:“先把李二王三押到一旁,把张广带上来。”
李二王三庆幸躲过一劫,在一边抬头观看。只见几名衙役押上一个大汉,大汉看起来年纪并不太大,但是满脸虬髯,十分威武。不等知县问话,这大汉说道:“你这狗官赶紧把卖水果的赵老伯放了。那天我在街上走,有个纨绔子弟吃水果不给钱,赵老伯找他要钱还被他一把打倒在地。我看不下去,就上去好好教训了一下那个公子哥。不承想原来是鲁王家的小王爷。我知道惹祸了,就赶忙躲在外乡,后来才得知你们把赵老伯给抓进大牢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们赶紧把赵老伯放了,要打要罚冲我来。”
“哈哈哈!”桑知县一阵大笑,“张广呀张广,本官就是特地放出风声说把赵老头儿抓捕归案,料你逞英雄好汉,肯定会自动送上门来。不过嘛……”桑知县冷笑了一声,“你不只是打伤小王爷这么简单了。朝廷下令各州府县要全力缉拿匪类,这次本官正要押解捉拿到的清风寨的山贼进京受审,正好人数还不够,哈哈!”
这大汉一听大吃一惊,忙说:“你这狗官,要用我去充清风寨的山贼,你来领功?你这狗官天打雷劈!”
这时,桑知县才注意到李二王三还跪在一旁,急忙冲左右衙役挥手,说:“赶快把他们押进牢里。”
县衙不大,牢房也没有几间,李二王三的牢房和大汉的牢房挨着。虽然被抓入大牢,但大汉毫无惧色,也没问他二人犯了什么罪被抓进来的,只是隔着牢门聊些江湖上的事情。到了夜里,忽然有几名衙役进来,神色紧张,要带大汉出去。大汉大义凛然,临走时回头对李二和王三说:“二位兄弟,你们可记好了,这个狗官诡计多端,千万留心,别着了他的道。咱们后会有期。”
大汉被带走后,李二和王三躺在牢里各怀心事,默默无语。
到了三更天时分,忽然外面一阵大乱,有打斗和呼喊的声音。李二王三连忙坐起来细听,只听见有衙役奔走呼喊说:“清风寨来县衙劫狱来了!”
嘈杂声越来越近,忽然牢门被撞开了,一个黑脸大汉冲了进来,看看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在这等着被狗官押解上京领赏,还是跟我们上清风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李二眼珠转了转,呆在原地一动没动。王三皱着眉头想了想,咽了口唾沫叫道:“我跟你走!”
王三跟着大汉左转右拐,来到一地,抬头观看立刻愣住了。原来又回到了县衙大堂,只见两班衙役站立两厢,桑知县正襟危坐在公案桌后,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王三立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一会儿,李二也被带到了堂上。这时又有人走了进来,原来是先前被带走的虬髯大汉张广。只见张广慢慢地摘下脸上的虬髯,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笑着说道:“我是京城捕头马洛,我来这里和桑大人演了一出戏。首先让桑大人扮演成一个随便抓人去充盗匪领功的贪官,并且要把打抱不平的我当山贼去领功;然后深夜时候再把我带走,就加深了你们对自己被作为山贼押解进京的担忧。最重要一点,是我临走之时嘱咐你们:桑大人诡计多端,千万留心,别着了他的道。”
桑知县打断马捕头的话,问道:“马大人,到现在我还是一头雾水。我这场戏已经演完了,可是他们谁是山贼呢?”
马捕头接着说:“当衙役假冒清风寨的山贼来劫狱,打开牢门招呼他们二人离开时,真的清风寨山贼当然知道劫狱的并不是清风寨的人,他就会想起我嘱咐他们的话:县官诡计多端,千万留心,别着了他的道。于是乎真正的山贼就会以静制动,不往这个圈套里跳。而好人昵,仗着年轻气盛,不想自己做好事被冤枉,重蹈我的覆辙,就会冒险和清风寨的人出去,然后再想办法离开清风寨。”
马洛一指李二说:“所以,知道劫狱的并不是清风寨的人而留在牢里不走的你,才是真正的山賊。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只见李二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选自《故事林》2018.4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