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李 漫威宇宙的最大彩蛋

毛予菲

斯坦 · 李

2018年11月9日，改编自漫威系列漫画的电影《毒液》在中国大陆上映。“漫威之父”斯坦·李照例露了脸。电影最后，那个边遛狗边告诫男主角“不要放弃”的可爱老头儿就是他。

短短3天后，粉丝们还沉浸在《毒液》的故事中，美国媒体发布了这样一则消息：95岁的斯坦·李去世了。噩耗传来，一时间各种追思怀念铺天盖地。

漫威官网为斯坦·李的讣告挑选了这样一张照片——脸蛋肉乎乎的，茶色墨镜后的眉毛很轻佻，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即使是黑白底色，也透着一股亲切感。照片一旁没有潸然泪下的致敬，而是很久之前斯坦·李所说的一段话：“我意识到，快乐是每个人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参演过漫威电影的明星纷纷发文感谢斯坦·李的知遇之恩，旁边都配着一张老爷子的搞怪照片;粉丝送别他，则打包了漫画里最经典的段子……世人告别斯坦·李的方式，好像有点太轻松了。但如果你了解斯坦·李，或许也会认同，欢笑才是对他最好的纪念方式。

斯坦·李：本名斯坦利·马丁·利博：1922年12月28日生于纽约，1941年创作第一部漫画《美国队长3》。从1961年开始，在搭档漫画家杰克·科比的协助下，创作了《神奇四侠》《蜘蛛侠》《钢铁侠》《雷神托尔》《绿巨人》《X战警》《奇异博士》等漫画，被称为“漫威之父”。2018年11月12日，在好莱坞一家医疗中心去世，享年95岁。

影响深远的“漫威式创作法”

两个月前，斯坦·李给粉丝录下了生前最后一段视频。他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矍铄。他笑着感谢粉丝，“半夜醒来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们的支持”。

开朗乐观的斯坦·李在纽约的一个贫困家庭长大，父母都是来自罗马尼亚的犹太移民。斯坦·李9岁时，弟弟拉里出生，一家四口挤在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里，父母睡在客厅的折叠睡椅上，兄弟俩享受着唯一的卧室。为了贴补家用，他给报纸写过讣闻，帮美国国家结核病中心写过新闻通稿，帮餐馆送过三明治外卖，做过制裤公司的杂工，做过百老汇大戏院的引座员，还当过《纽约先驱论坛报》的订报员。

虽然家庭不富裕，但母亲一直鼓励斯坦·李多读书。在文字中，斯坦·李找到了一个冒险、惊奇的世界。他崇拜斯蒂芬·金、马克·吐温、柯南·道尔、莎士比亚、狄更斯，从小的梦想就是有一天也能写出同样伟大的小说。

1938年，16岁的斯坦·李高中毕业，加入了表姐夫古德曼创立的时代漫画公司（漫威漫画前身），帮人灌墨水、擦桌子，勤勤恳恳干了3年杂活。突然有一天，时代漫画主编和老板古德曼发生了冲突，辞职走人，并带走了一批得力干将。19岁的斯坦·李临危受命，成了临时主编。

《美国队长3》是斯坦·李的第一部作品。彼时的美国，反法西斯情绪高涨，这个“身体瘦弱的新兵变身战斗英雄”的故事已经大获成功，成为“二战”时期美国人的精神食量。斯坦·李接手后，在续写故事的同时，又花了一番心思丰富人物形象，为美国队长设计了一套代表正义化身的招牌动作——“抛盾牌”。在后来的故事里，这块随身携带的盾牌，一直被视为漫威漫画史上最经典、最成功的武器。

然而，斯坦·李最初其实看不上漫画。他的本名叫斯坦利·马丁·利博，“斯坦·李”只是笔名。“我不想把真名和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漫画扯上关系，我要把它留给真正伟大的作品，一部浓缩我全部经历的小说。”最终的事实却证明，斯坦·李的知名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本名斯坦利·马丁·利博。

喜欢文学的他“歪打正着”创造了一套影响深远的“漫威式创作法”。他不会画画，“连一根线条都画不好”，却有源源不断的构思和“脑洞”。他写出故事概要，设定漫画人物，再让漫画师自由发挥，最后亲自为成稿后的人物填写对白。在30年的创作生涯中，斯坦·李就这样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经典的超级英雄。

多年后，回忆当初那个“伟大小说梦”，斯坦·李坦承：“我曾经因为自己是个画漫画的，而别人都在修桥、参与医療救援而感到惭愧。”但他后来想明白了，正如美国队长，轻松的漫画也能带给读者和世界一些积极的能量。“即使是为了取悦别人的漫画，也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意义，谁说漫画不是另一种小说？”

不完美，是超级英雄最动人的地方

斯坦·李认为，即使是超级英雄，也应该有弱点。他经常说：“生活并不完美，漫画里那些孤僻怪咖、腼腆宅男，都曾是我自己的真实写照。”

上世纪50年代，漫画行业在战后的美国遭遇寒冬。人们认为漫画中的暴力情节，是青少年犯罪率飙升的罪魁祸首。时代漫画濒临破产，斯坦·李的工作也一团糟。有一次，他跟一位商人聊天，透露了自己的身份，结果对方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狠批了他一顿，还说他应该去蹲监狱。斯坦·李萌生了退意，还好妻子乔安·李劝住了他，“不如在退出漫画界之前，做出一部心目中的好作品”。

1961年的一天，古德曼和纽约另外一家漫画公司DC的创始人莱波维兹去打高尔夫球。莱波维兹提到DC刚刚推出了大受欢迎的“正义联盟”，这是一个集合了所有明星漫画角色的战队。古德曼听了，也想建立自己的战队，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斯坦·李。很快，斯坦·李就设计出了故事大纲，漫画家杰克·科比勾勒出人物形象，时代漫画有了一个新的超级英雄组合：神奇四侠。

《神奇四侠》中的角色，和其他高高在上的超级英雄有着天壤之别。抛开各种超能力，他们是沉闷的科学家、敏感易怒的石头人、轻佻自负的霹雳火、有点唠叨的隐形女。4个人都有自己的小苦恼和小缺点，互相看不顺眼，就像生活中平凡的普通人。

“反套路”的《神奇四侠》销量屡创新高，时代漫画走出了大萧条的阴霾。斯坦·李与杰克·科比正式将公司更名为MARVEL漫威，意思是“惊奇”。在此之后，漫威一直延续着“普通人式的英雄”这一创作理念。1962年，基因实验的牺牲品、满身悲情色彩的绿巨人浩克诞生;同年，斯坦·李还创作了漫威史上第一个高中生英雄蜘蛛侠。

这是一个优柔寡断、腼腆自卑、孤单敏感的角色。当时，斯坦·李跟他的同事说：“我想做一个神奇蜘蛛侠。他是一个少年，有着数不清的烦恼，似乎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同事极力反对，“这不可能成功。首先，没有人喜欢蜘蛛，你不能将一个英雄称为蜘蛛侠。其次，少年不可能做英雄，最多做个伙伴而已。最后，他是英雄啊，英雄是没有烦恼的”。斯坦·李却坚持：“不完美，才是他们能打动人的地方。”

福尔摩斯是斯坦·李最喜欢的文学人物之一。“我最爱福尔摩斯的性格特点，爱他的封闭偏执，爱他与华生的热诚幽默迥异。所以我总想，无论写什么，都应该赋予你的角色鲜明的性格特点，为他们设定说话的方式，句子的结构，习惯的用词。我不希望读者带回家的书是冷冰冰的，买一本漫威漫画应该像拜访老朋友一样亲切熟悉。”

为了让漫画中的人物细节更丰富，斯坦·李将故事设定在真实的环境里。有记者曾经问斯坦·李怎么看对手DC，他毫不客气地说：“漫威的超级英雄都住在纽约，而DC漫画公司的‘蝙蝠侠却住在一个叫哥谭镇的虚拟城市。DC的正义一方只关心要如何打败反派，而我喜欢展现主角的私人生活细节，比如蜘蛛侠连水电费都交不起。”

在斯坦·李的“漫威宇宙”里，超级英雄都是普通人，各有各的毛病：雷神托尔是个自大狂，钢铁侠刚愎自用，金刚狼残暴孤独……而在斯坦·李去世后，DC漫画公司也向他表达了真诚的敬意：“正是他改变了我们看待英雄的方式。”

最强大的超能力是幸运

斯坦·李相信：“漫画书能永葆青春。没有什么东西能代替实体书握在手中畅读的快感，读完你还能卷卷放在兜里，再看一遍后给你的朋友传阅。我认为，即便是年轻读者，也会永远喜欢阅读。”

然而上世纪90年代初，受到电视和互联网的影响，漫画产业又一次陷入暴跌，漫威也深陷其中。当时，斯坦·李已经取代古德曼，负责公司经营。他不得不将公司业务从出版转到电视。1989年，美国富商佩雷尔曼收购漫威，斯坦·李把希望放到了他身上。然而，作为一名商人的佩雷尔曼急着将漫威变现，卖掉了不少漫画人物的改编权和IP，公司的业绩没有丝毫起色。1998年，漫威申请破产重组，斯坦·李伤心地离开了。

1978年，斯坦·李（左）与同事约翰·罗米塔在纽约办公室审阅《蜘蛛侠》的漫画草稿。

从左至右、从上至下依次为：斯坦·李在《X战警》《神奇四侠》《超凡蜘蛛侠》《美国队长3》《死侍》《毒液》中的客串表演。

斯坦·李和漫威之间的联系并没有中断。漫威的部分IP被出售后，福克斯电影、索尼影业将《X战警》《蜘蛛侠》的故事搬上了大银幕。斯坦·李开始出现在电影里，和那些可爱的超级英雄同框。

2000年的《X战警》中，斯坦·李饰演了一个在海滩上卖热狗的小商贩，几秒钟的镜头被粉丝一眼认了出来。两年后的《蜘蛛侠》，有场戏拍正邪势力在空中打斗，斯坦·李演一个满脸惊恐的路人。从此之后，斯坦·李成了每部漫威电影里的固定演员。他曾不小心喝下掺杂绿巨人浩克血液的果汁，在美國队长的纪念馆当过保安，还给雷神理过发……斯坦·李打趣地说：“观众看着电影，然后弯下腰去拿爆米花，结果错过了我的出场。当电影结束的时候，他们就会想，‘天哪！我没看到斯坦·李！于是他们会再去买票。这就是漫威电影为什么赚钱的原因。”

虽然一直表现得乐观幽默，但实际上，斯坦·李的晚年过得并不如意。他和企业家保罗合作创立了斯坦·李传媒公司，保罗却背地里挪用投资资金、操纵股票，最终进了监狱，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生活中，他也被各种糟心事包围：一大堆官司缠身，身体状况不佳，携手走过69年的妻子离世，唯一的女儿只想着争夺他的财产……

事业的失败、家人的疏离没有让斯坦·李灰心，因为他始终有超级英雄做伴。92岁时，他打造出了东方超级女英雄虎影侠，还拍了一部电视剧，主人公是拥有“幸运”超能力的纽约小警察……有人问斯坦·李：“你觉得，哪一种超能力最强大？”他的回答让粉丝大吃一惊：“幸运。”因为在斯坦·李看来，自己早就拥有了这项超能力。“我很幸运，选择的事业是自己最擅长的事情。这样才不会觉得是在工作，而是在享受。”

斯坦·李曾说，他最喜欢的漫画角色是蜘蛛侠。2007年，斯坦·李在电影《蜘蛛侠3》中客串，他站在时代广场，对蜘蛛侠说：“会有某个人能改变一切。”如今，人们也用这句话缅怀他。正是斯坦·李的超级英雄，让人们看到了自己不完美的影子，也照亮了平凡人的英雄梦。人们永远记得他，带着最饱满的激情，笑容可掬地出现在媒体镜头前，比划着蜘蛛侠的姿势拍照;记得他的标志性口号——Excelsior！永远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