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预告:
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宋儒儒在短短一周中经历了两次失败,一次是和邻居在楼道中摆阵斗法的时候被突袭检查消防通道的警察叔叔递交了黄牌,一次是在节目上偶遇对门邻居,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时候,却活生生被他生僻的名字噎住,并在节目上摄像机不停闪烁的红点里开不了口……
从那以后,宋儒儒就深刻的记住了邻居的名字,并决定只要邻居走东,她绝对走西,什么见面打招呼,过节送饺子的还是算了吧……
走进电梯,修颉颃按下楼层,数字一点点攀升时,他的内心涌起一阵期待,却又算不得是欢喜。因为并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像等待四季交替的那种心情,总觉得会有什么变化,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无论好坏,总是不同于昨日的。
电梯门打开,他迈步走出的一刹那却又犹豫了。右边是她家,左边是自己家,他原本就是朝着右边走的,可他真的应该往右边走吗?
虽然之前的一周他每天都在和她斗智斗勇,但两人终归是没有见面的,今天早上才是第一次见。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修颉颃脑海里最先闪过的念头是 :啊,原来她是个女生啊。
他一直认为对门应该是个老头子。
第二个念头也只是:她的眼睛好圆,很漂亮。
直到在节目上遇到她,她咄咄逼人地向他挑釁,他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这才真心想要去认识她。听到她的名字叫宋儒儒,他默默记下,但是……她好像真的不认识自己的名字。
是因为自己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她才生气的吗?可他是真的没有在意过节目上的人,只是想完成节目而已。
他看向宋儒儒家的方向,如今门前早已收拾干净。去找她的话,又要和她说些什么呢?那份感觉本就暧昧得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又如何能与另一个人说得清?
他甚至觉得忽然间萌生这样的情绪是不对的,是有失分寸的,并不合适。也许他需要给自己做一份详细的鉴定,才能得出一个精准无误的结论。
不过她既然生气自己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那解释误会还是有必要的吧。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走过去按下门铃。
门铃声是她自己设定的,他轻轻一按,就有“咻咻咻”的声音传出来。还没等他从动感十足的曲调中回神,门铃里又传来一声厉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大门赫然打开,门里的人又换回了今早那件珊瑚绒睡衣,短短的头发用发带箍着,脸上贴着一片黑色的面膜,只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有许多小星星在里面闪烁似的。看到他的时候,宋儒儒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不……不是外卖啊……”
修颉颃愣了一秒,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宋儒儒尴尬地一把扯下面膜,皱眉瞪着他。这……这人是下了节目还要特意到她家门口嘲笑她吗?
修颉颃轻咳了一声说:“今天在节目上……”他说着目光腼腆地落下,落到宋儒儒的手上。她一只手捏着面膜,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小布人,那小布人的身上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修颉颃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他的名字。
宋儒儒的手不自然地往后缩,想把小布人塞到口袋里,却发现睡衣并没有口袋,只能将手挪到身后,按在自己的屁股上。
修颉颃的脸微微红起来,就连那双清冷无物的眸子都亮了起来:“我的脸……”他指了指她的臀部,“好像贴到那里了,你能换一个面吗?”
宋儒儒将小布人翻了一面,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免得他看见客厅茶几上的其他家当。
“你可不要想歪了,我是研究易学的,从不弄那些巫蛊之术,做个这个是……为了纪念。我身边的每个人我都会给他们做一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她行走江湖的职业修养,身为老司机的她尤其稳。
修颉颃认真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宋儒儒梗着脖子,一脸的光明磊落。
“那我能看看其他人的吗?”修颉颃看向她,那眼神里还真真都是期待!
宋儒儒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我做完都送给他们了,要放在自己家里才能招财避祸。”
“啊——”修颉颃又是这样不急不缓地应了一声,然后冲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干净修长,和他整个人一样清清冷冷的,就连皮肤也像干净到透明似的,只有一双眼睛黝黑幽深,像是目空一切,又像是暗藏着星辰万千。
“你干吗?”宋儒儒疑惑地看着他,就算她现在知道他的名字了,他们的关系也应该只比血海深仇略好一些,并没有友好握手的必要吧。
“这是我啊,不是应该给我吗?”他指了指宋儒儒藏在身后的小布人。
自己说出去的话,总得自己圆回来。宋儒儒没辙,只得把那小布人交出来。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修颉颃轻声对她说:“谢谢。”
“不客气。”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保存,招财进宝,早生贵子!”说完“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门口的修颉颃打量着手里的小布人,是白色的棉布缝的,棉质很软,捏在手里像捏着一团棉花似的。但因为做得很急,所以针脚稀松。虽然简单倒也传神,因为她给那小布人绣了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他抚摸着那张字条,嗯,看来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他扬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也许他并不需要给自己做什么详细的鉴定了。
文物鉴定素来有一套基本流程,对比藏品、判断年代特色,或是利用科学仪器。修颉颃最擅长鉴定的是青铜器,除了要熟知夏商周时期和后代铸造工艺的不同,还要了解铜质的区别和锈色的形成,但决定他判断的却并不详尽复杂,而是他独一无二的技能——听音。
手指轻轻敲击青铜器,就能听到铜器自内向外发出的回响。只要一声,修颉颃就能听出那沉寂了几千年,真实得无法掩饰的声音,很清脆,也很短暂,干净利落又一针见血。
就像刚才看到她的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她竟然这么有趣!
让他真正在意她的原因一直都是因为她有趣。
毕竟,这个世界上好看的脸蛋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
可她又好看,又有趣。
真的外卖上门时,宋儒儒反倒不敢开门了,趴在门上对着猫眼盯了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一条缝,把外卖拎进来往茶几上一搁。
要不是急着回来做小布人,她也不会没空做晚饭,可急着做好的小布人也落了一场空。其实她倒也没什么狠毒的想法,只是想让自己以后少撞见他,最好是再也不要碰见他。毕竟两人同住一层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就此老死不相往来,倒也能让她忘掉那份羞耻感。
但宋儒儒想,他那么目中无人,对什么都不在乎,想来也不会干扰到她的生活,只要自己不理会他便是。哪怕修颉颃在家门口放一门大炮对着她,她都绝不会再多看一眼。
她拎起茶几上被掏了一个洞的吊带衫,索性拿半截衣服裹了针头线脑,全塞进一旁的收纳筐里。
当晚访谈节目就在电视上播出了,宋儒儒一边吃外卖一边看,几度按下暂停键,无法直视屏幕上自己尴尬又僵硬的表情,最后气得把筷子都给扔了。
闺密温惜就在她最尴尬的时候打来了慰问电话,一接通就是一串大笑破屏而出:“你竟然不认识字,哈哈哈——我快笑死了,哈哈哈——”
趁着她大笑的时候,宋儒儒已经把外卖装好丢进垃圾桶里,还把茶几擦了个干净。
“那个人你认识吗?”温惜终于笑完了,“我怎么觉得你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脚?”
“他住我对门。”宋儒儒叹息一声,往沙发上一躺,“温惜,你信不信命啊?”
“啊?”电话那头的温惜不明所以,“我当然信啊,要不我怎么会让你帮我看星座、算塔罗呢?”
宋儒儒歪头看向电视机,屏幕上修颉颃的五官清晰无比。他眉目淡泊,像一幅重墨轻彩的文人画,空灵虚静,优游自适。
“不是那种信,是相信有些事是要注定发生的,有些人……”她看着那张脸慢慢说,“注定是克星。”
温惜神秘兮兮地问:“你算过啊?”
“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不用算也知道。”宋儒儒按下遥控器把电视机关上,“肯定是生肖犯冲,八字不合,星座相克。”
“那你不是应该和他拼个你死我活,谁把谁先克死算谁本事!”温惜最爱煽风点火了,“这才像你嘛!”
宋儒儒摇了摇头,难得宋半仙会知难而退。温惜对修颉颃产生了崇拜之感,要不是此刻在国外拍广告,简直要连夜赶来一睹真容。
挂断电话,宋儒儒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能让她知难而退是多不容易的事,可修颉颃偏偏做到了。不确定他是自己克星的时候,她真的还挺斗志昂扬的。但事不过三,确定了之后她就不那么想了。
命中注定的事,为什么要逆天改命呢?只要能平安躲开就好了啊。
既然决定要躲开他,宋儒儒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第二天还在门口安装了监控,早出晚归都要提前看监控,以求出入平安。
说来也奇怪,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她再也没见过修颉颃,仿佛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他那样目中无人又不在乎一切的人,并不会真的干扰到她的生活。
可就连监控都没拍到他分毫,难道是搬走了?宋儒儒莫名地心里一空,松了口气。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有些生气,既然要走他为什么还要拿走小布人?早知道他会自己消失,她也不用白白浪费一件吊带衫了。
C市的春天来得急促,上个月还冷得要裹羽绒服,到了四月中下旬,赶上晴天的中午,马路上已经有人穿短袖了。
温惜作为时尚圈一步千金的超模,不但得站在时尚的前沿,还得站在季节的前沿。就连到宋儒儒家,她都穿着一件紧身短袖加一条小皮裤凹造型,露出两米的大长腿。
宋儒儒承认出太阳的正午确实挺热,但昨天半夜就下起了雨,到了早上也没停,气温骤降,空气里都是寒凉萧瑟之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温惜竟号啕一声哭了起来。
一般能让温惜郁闷的事没几件,要么是和男友穆杨吵架了,要么是广告代言被抢了,再不然就是追的言情小说男主领盒饭了。
“儒儒,我要留级了!”
啊?!
宋儒儒这想起来了,平日光看着温惜日进斗金,忘了她才二十岁出头,大学都还没毕业呢。
温惜哭唧唧地坐在宋儒儒的沙发上,一边哭一边还不忘从茶几柜里掏出薯片来吃:“我上个月不是去拍广告了嘛,有一门古琴选修课就没去上,教授直接让我挂了,要是这学期末没把学分补回来,我就得留级了。”
温惜上大一那年就在T台一举成名,这两年参加时装周,接代言,拍广告,几乎是满世界飞。课程嘛,自然也是以不留级为底线,能少上就少上,反正到了期末也是经纪公司给她找一堆老师恶补,总也不会挂科。况且温惜上的本来就是音乐学院,教授们对学生也宽松得很,尤其是像温惜这样人美又讨喜的,无论男教授、女教授都对她特别照顾。
“你没找教授商量?”宋儒儒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配着薯片喝。
“她不见我。”温惜喝了一口热茶才暖和起来,“只带话给我说什么古琴演奏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解决的,直接不让我参加期中期末考了。你说我这学期好好的选什么古琴啊!”
“那是……你好好的选什么古琴啊?”说起来宋儒儒都不敢相信,整日里风风火火的温惜竟然是古乐器专业的,那些古朴高雅的乐器一点都不符合她张扬又泼辣的性格。
“你当初就该报考摇滚专业,这学期再选修个电音吉他,别说留级了,年级第一可能都是你!”
温惜撇撇嘴:“阮教授是去年刚来的,我连人都没见过,只听别人说她人还不错,我才选的,哪知道会这么严格。”她说着,抓住宋儒儒的手臂上下摇晃,“你快帮我算算,我会不会真的留级啊?穆扬叫我留级狗,我是和他打了一架才出门的!”
宋儒儒“嘿嘿”一笑,眼睛亮闪闪的:“那你等会儿哈,我今天得先查个分。”
温惜一愣,想起了什么,又哭了起来:“我都要留级了,你竟然还要查考博分数!难道是天妒红颜!”
温惜说得没错,今天是C大博士招生公布复试结果的日子。去年年末,勤勤恳恳工作一年多的宋儒儒终于用所有积蓄首付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拿到房产证那天她就去报考了博士。
虽然眼下工作顺利,但如果考上博士的话,职业前景和发展空间肯定更大。尤其是给她带来巨额灰色收入的“走穴”,一个钻研古代哲学的博士说出来的话总是更加令人信服。总结一下,就是她宋儒儒是一个非常有职业道德与自我要求的半仙。
宋儒儒是她那一届研究生中最优秀的,畢业当年导师就劝她继续深造,但她慎重考虑后还是决定先工作两年。所以今年如果她能考上,一切就再顺当不过了。
打开查分网站,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按下“确认”前,宋儒儒犹豫了。
温惜抹了眼泪,倒显得比她还急,催促道:“快按啊。”
“等等。”宋儒儒放下鼠标站起身,从书架上拿过一个签筒,摇了摇,一支签掉落在地。她闭着眼捡起来,深吸一口气,才睁眼看去。
上上签!
她满意地把竹签放回签筒,这才悠然地坐回书桌前,点下了电脑屏幕上的确认键。
宋儒儒的大名赫然出现在页面上。
意料之中的感觉让宋儒儒有些飘飘欲仙,人生再没有比这更美好,更叫人安心的感觉了。
温惜在旁边斜着眼看她:“哎,儒儒,你还真是爱岗敬业,做什么事前都要算一算啊?”
宋儒儒很难和她解释这种感觉,索性不回答。眼下差不多是出门上班的时间了,但考虑到哭哭啼啼的温惜,她打了个电话给苏叶请假,说自己要去一趟C大,和新导师交流一下她的博士研究计划。
苏叶听说宋儒儒真的考上了博士,欢喜得不行,已经开始计算要如何利用宋儒儒的高学历再给杂志镀一层金。她当即点头,还约了宋儒儒给她办升学酒!
关电脑前,宋儒儒顺着名单翻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这下还真要去学校了。
“温惜,我去趟学校,你在家等我。”
温惜骤然被抛弃,抓着她不撒手:“怎么连你都抛弃我!”
“我很快就回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宋儒儒哄她,“你不是最喜欢吃C大后门那家豆腐皮包子吗?”
想到豆腐皮包子,温惜才把手松开。
因为天冷,宋儒儒加了一件薄外套才出门,门一开,目光很自然地就看到了对面,依旧是大门紧闭。
温惜趴在门框边也看向对门:“你克星真的不见啦?”
宋儒儒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满打满算,她只在上个月那一天见过他,而此后一个多月的寂静有时会让她怀疑那天也许只是一场幻觉。
温惜惋惜地说:“我还想一睹真容呢,竟然没有这个缘分,到底是我和尘世羁绊太少了……”
宋儒儒叹了口气:“你知道你为什么留级吗?因为你本来就没空上课,还把空闲时间都用来看小说了!”
“我不看小说也成不了学霸,读书这种事,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九十分靠智力。”温惜说着甩了一下刚做的灰紫色卷发,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再加上璀璨夺目的笑容,美得坦然又嚣张。
这观点宋儒儒倒是认同的:“你能长成这样,说明你还在胚胎的时候就把营养全都分给外貌了。”
从宋儒儒住的地方坐地铁到C大很方便,大半个钟头就已经到办公室门口了。宋儒儒的新导师边立心教授是C大古代哲学专业的领头人,也是国内古哲专业的泰斗。她报考的方向是她研究生时的导师金教授和边教授合带的传统哲学与现代化,可她刚才看导师名单,发现金教授单独分出去带了另一个方向,所以决定来问问情况。
宋儒儒此前见过边教授几次,倒也不陌生。她敲了敲门,边教授稳重低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请进。”
她推门走进去,礼貌地问好:“边老师好。”
边教授看见她倒也不意外,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一本书,笑着说 :“恭喜你啊,我刚看到名单了。”
“以后还请边老师多指导。”宋儒儒诚恳地说道,能考上边教授的博士是极其光荣的,她对边教授也是特别敬仰与崇拜。
边教授看她的神色似乎有话要说,主动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既然边教授主动问了,她也就开门见山直说了:“我刚才看了名单,金老师不和您一起带学生了吗?”
“是这样的。”边教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去年出招生简章的时候,拟定的是我和金老师一起带传统哲学与现代化,但你也知道,金老师突然对书法有了兴趣,就和研究书法的历史系老师合带另一个方向了,所以你的研究方向目前就剩下我一个老师了。”
“哦,原来如此。”宋儒儒点点头,其实倒也是无妨的,且不说边教授一人指导她绰绰有余,就算学业上真遇到难题,再去请教金教授也不是难事。
她目光一瞥,看见边教授办公桌旁边的另一张桌子腾空了,那里原本是考古系一个副教授的位置。
“李老师呢?”
边教授抬手比画了一个大肚子的姿势:“好不容易怀孕,回家安胎了,估计这两年都不会带学生了。”
李副教授在她还在读研的时候就和边教授一起合带中国思想与文物鉴定的研究生,要是李副教授不带学生了,倒也不知道那些还没毕业的研究生该怎么办。
她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人轻叩了两声。宋儒儒本就没什么大事,想问的也都问清楚了,既然还有人要见边教授,她便打算起身告辞。侧身拿包的时候,就听见办公室门开的声音,然后是边教授热情的招呼声:“来啦。”
来者没有答话,大概是开了门的缘故,走廊上的风一下吹进来,一阵凉意轻拂过她后颈零星的碎发。宋儒儒转过身来,只觉得那萧瑟寒凉的春雨仿佛跟着风一起吹进来似的,不禁打了个哆嗦。
边教授热络地介绍:“儒儒,这是学校今年刚聘请的修老师,他和我一起带原本李老师的研究生。颉颃,这是我今年刚招的博士,宋儒儒。”
许久不曾听过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却异样熟悉,声色飘逸空灵又低沉深远。
他说:“我们认识的。”
边教授一听,有几分惊讶:“哦?那倒挺有缘的。”
宋儒儒急忙划清界限:“我们就见过一次……”
“不止一次。”他用对待鉴定的严谨态度阐述,“我们在上个月五号见过三次。”他轻轻扬起嘴角,淡泊又隽永的神情也变得柔润温暖起来。
好久不见,见到你,真高兴。
第一章:人算不如天算
这一个多月修颉颃是去了一趟陕西,那里有个墓葬被盜,考古队赶去保护性发掘,墓室一打开就发现里面有青铜器。庆幸的是,墓葬中的青铜器体积较大,难以带出盗洞,所以盗墓贼只拿走了几个陶罐和小漆器,就被当地村民发现立刻报了警,损失很小。
出现青铜器就表明墓葬有相当久远的历史,工作人员也不敢轻举妄动,连夜包机把修颉颃给请了过去。文物鉴定专业并非年纪越大越可靠,拼年龄也不过是为了拼个经验值,真品、赝品都看多了,自然也就总结出了一套经验。修颉颃年纪尚轻,却已是鉴定青铜器数一数二的专家,靠的都是他的独门本领。
“我听说这次出土了三尊青铜鼎,倒是挺可观的。”虽然边教授是研究古代哲学的,但对考古还算了解。一来是因为他和考古系的李副教授一起带学生多年,二来是不少文献资料本就是从墓葬品和青铜器的铭文中释读出来的。在C大,与历史相关的专业虽然门类细致,但彼此互通,并不完全割裂。
修颉颃点点头,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边教授:“一共发掘出二十四件青铜器,算是很多的一次了。除了三个大鼎外,里面还有簋、鬲、卣、尊、觚。”
宋儒儒和他并坐在沙发上,她对青铜器所知甚少,皮毛都算不上,所以并不能听懂什么门道,无处安放的目光随意地游走。
修颉颃看起来风尘仆仆,大抵是西边日晒比东边强一些,考察墓葬几乎都是在室外,所以晒黑了不少。但他的皮肤到底还是白的,伸手递资料的时候,一段小臂从挽起的袖口露出,和晒黑的手背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晒黑的修颉颃倒不那么空灵缥缈了,五官也立体分明了,尤其是眉眼更加深邃,黑白分明的双眸中有了几分烟火的气息 。
尤其是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衣,挽着袖口,背着双肩包,看起来像是宋儒儒的同学。嗯,从年龄上说他确实和她差不多大,只是人比人气死人,原本她对自己颇为自豪,可她是今年秋天才入学的博士,他却已经博士毕业还评上了副教授职称。名义上,自己见他还得叫一声修老师。
不,宋儒儒兀自摇摇头,应该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克星,所以事无大小,无所不克,无处不在。不详的预感再度向她袭来,这么说来岂不是日后自己在学校会遇到他,回家还要遇到他!
边教授粗略地翻看了一下资料,抬眼望向墙上的挂钟:“哎哟,都这个点了,咱们一起吃个午饭吧。”
宋儒儒一听这话,赶忙起身推辞:“边老师,我就不去了,下午还要去上班呢。”
“哦……对对对。”边教授笑着说,“我忘了你可是网络红人,咱们学校最有影响力的学生就是你了吧。”
她身旁的修颉颃也跟着站起来:“我也不去了,刚下飞机,回家休息一下。”
边教授的热情邀请竟然连续被人拒绝,面子上着实有些挂不住。他暗暗向修颉颃使了个眼色,可修颉颃虽然外表看起来添了几分烟火气息,但骨子里还是那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压根儿没和边教授的目光有交汇。
边教授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可是去吃后门那家‘松月的,你们俩太没口福了。”“松月”是学校后门一家贵得吓人的日式自助料理,宋儒儒读本科的时候,曾经和室友童小悠饿了一个月没吃晚饭,省下生活费才去吃了一顿。因为是自助餐,所以两人暴饮暴食,当晚就被送进医院的急诊室。
边教授说这话纯粹是给自己下台阶,毕竟谁会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吃自助餐啊。可这世上偏偏就有人不但自己说话认真,也把别人的话都当真。
“这样啊。”修颉颃说,“我的车也停在后门,我和您一起过去吧。”
宋儒儒清清楚楚地瞧见边教授浓黑的眉毛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有几分心疼。因为和苏叶请过假,她其实并不用去上班,推辞吃饭一是因为温惜,二也是为了避开修颉颃,所以回家的话,她也要从后门走。只是宋儒儒识趣,故意放慢了脚步,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十米开外的地方,就见修颉颃一步不离地跟着边教授,犹如押解犯人一般把边教授押进了“松月”。
宋儒儒快步上前,站在“松月”窗外探头一瞥,就见边教授孤独地坐在窗边的卡座上,没等两秒,修颉颃还领了个服务员过来给边教授点餐。莫名的,她就有了一种同理心,那天节目上的自己也是这样手足无措吧。
或许修颉颃这人是属哪吒的,无论遇到谁,遇到什么事,他都有三头六臂给人来一巴掌的本事。对手遇到他,简直防不胜防。
她正想着,目光竟然和窗里的一人四目相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像他的为人一样耿直分明。她心下一个“咯噔”,转身就跑,却还是被追出来的人给叫住了。
“宋儒儒。”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宋儒儒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硬着头皮转过头来。哪知一转身就撞进修颉颃的怀里,隔着单薄的衬衣,她的鼻尖结结实实顶在他的胸口。
没事长这么高个子干吗?
没事胸口这么结实干吗?
没事靠这么近又想干吗!
修颉颃只觉得胸口一烫,像是被烧红的铁在心上烙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热起来。
宋儒儒揉着鼻子瞪他:“你干吗在我背后那么近!”
“我没想到你会转身啊。”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点都不夸张地说,“我也被撞得很疼。”被那么狠狠地烫了一下,真的很疼。
宋儒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那真抱歉,对、不、起。”
他见她笑了,也跟着微微一笑,泛着小麦色的皮肤上沾了细密的雨丝,闪着淡金色的光芒,黑白分明的双眸也被雾气晕染得模糊了,萧疏又空寂。如果他没开口的话——
“没关系啊!”他十分宽容大度地笑着说。
宋儒儒想,他哪是属哪吒的啊,他就是千手观音啊!
“修老师。”宋儒儒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退后了两步,“你叫我有什么事?”
修颉颃不说话,只是从身后拿下双肩包,然后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很宝贝地送到她面前,声音里有着些许歉意:“这个小布人,我洗了一次线就开了……”
宋儒儒低头看去,他的手掌很长,小布人躺在他的掌心还不到他的指尖,白色的棉布和一个月前一样崭新白净。那天她做得匆匆忙忙,走线本就稀松,哪能禁得起洗。
“你一直带在身上?”她有些难以置信,不知怎么的,避之不及的心竟然有了一丝暖意。
“对啊。”修颉颃一字不落地重复她说过的话,“你说要好好保存才能招财进宝,早生贵子!”
呵呵,宋儒儒想:那他究竟是想招财进宝呢,还是想早生贵子啊!
“你能不能帮我缝一下?”他低头看着她,眼神诚恳。
人来人往的C大后门,他毫无顾忌地站在马路边,捧着一个小布人递给她,像个要糖吃的孩子似的,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他丝毫不为周围的一切所影响,就像认定了一样,一步不离地守着。
不对不对,宋儒儒打断自己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哪有孩子身高一米八八啊!
为了尽快中止对话,她一把抓过他手里的小布人:“好,我缝好了快递给你,顺丰到付。”没等修颉颃说话,她就快步穿过马路,匆匆走下地鐵入口。
修颉颃看着她瘦小却精神十足的背影,疑惑地自言自语:“你都没有我的手机号,怎么寄快递啊……”
宋儒儒一进家门,温惜就扑了过来:“哇!你克星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呢!”
宋儒儒把豆腐皮包子丢给她,皱眉问:“你遇到他了?”
“你刚走没多久,门铃就响了。”温惜接过包子,语调激动,“我一开门就看到他了,真是绝色啊,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他一定是来下凡历劫又迷路的羔羊。”
宋儒儒抽了下嘴角,好嘛,看来温惜最近改看玄幻小说了。
她打开装包子的纸袋继续说:“他无辜又迷茫地问我你去哪儿了,我就告诉他你去C大了。”
“你竟然出卖我的行踪?”宋儒儒一把从温惜手里把包子抢走。
“因为他长得好看啊,好看的人和我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因为我们是同类,要彼此友爱互助。”温惜一本正经地说,伸手夺回包子,却一下瞧见宋儒儒手里抓着的小布人,“哎?怎么到你手里了?刚才他就是拿着这个小布人来敲门的……”她说着顿了一下,“难道这是你们俩的定情信物?”
宋儒儒把小布人往沙发上一丢,没好气地说:“那是我做了想画圈圈诅咒他的。”
“呵……”温惜嫌弃地咂嘴,“那他还当个宝贝似的捧着,他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温惜八卦起来一般人招架不住,宋儒儒习惯了,也懒得和她争辩,幽幽地往沙发上一坐,拿出一沓塔罗牌开始发牌。然后她一一翻开,平静地对温惜说:“你留级留定了。”
“不要啊!!”温惜立刻跪了,将近一米八的个头这会儿比宋儒儒还矮一大截,“我错了,他是你的克星,他不会喜欢你的,你给我重新算算吧!宋半仙!宋神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