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骂街声

2018-12-08 05:39马誉炜
中关村 2018年9期
关键词:陈家村子

马誉炜

在童年的记忆里,经常回荡在小村里的“骂街声”算得上一道风景。

骂街的人多数是些三十岁开外的妇女。她们骂街时一改做闺女时的羞涩和矜持。多是在黄昏之后,站在街的高处或自家屋顶上,两手叉腰,一脸怒相,满嘴喷着唾沫星子,一骂就是大半天。而小村子对这种现象也是司空见惯的了。叫骂声中,大人们照样烧火、做饭、纺线、织布,只有我们这些孩童才颇感兴趣地跑出去,看看谁是“骂街”的主角,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常常被骂街人的数落逗得窃窃而笑。骂街成为一种特殊的“流行乐”,为小村枯燥的文化生活带来一丝“生机”。

骂街的理由可以是多种多样的。猪没了,鸡丢了,羊跑出去被打了;自留地的棒子被人偷了,自家树上的枣儿被人摘了,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了;给小子说媳妇有人打“破破星”了,谁家盖房子占了自己的宅地基,听说有人说自己的坏话了……都可以成为骂一场街的理由。

骂街也是一门艺术,并不是所有的男人、女人都会骂街。有的口齒不伶俐,骂得不顺溜,不赶趟;有的抹不开脸皮,骂得不解气,不过瘾;有的嗓子沙哑,骂不上几句就没了声响。骂街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有含沙射影式的:马家的鸡丢了,怀疑是跑到陈家去了,就堵着陈家骂,直骂得陈家出来劝骂或对骂。这骂街人就说,有拾金子拾银子的,还没见过有拾骂的,你家“招虚”了?接着往往是由骂街升级为厮打。有连续叫骂的:就像如今的电视连续剧,每天都选择吃晚饭这段黄金时间,站在大街上叫骂,有时要坚持一两个月,甚至半年、一年;有展览式的叫骂:把被损坏的东西拿到大街上或大队干部家门口,边让人们看边声讨那不轨的行为。

那时候村里没有“村民理事会”这类组织,某种程度上这骂街倒也成为一种监督机制。我就发现,骂街凶的人家,遭到的侵犯便少,那些“三只手”们偷吃瓜果梨桃时,不免也要打听一下:“这是谁家的?”“张寿家的。”“唉,别偷他家的,他老婆那嘴骂人不吐核儿,太厉害,惹不起!”

那时候偶尔看到的电影、书籍,主人公不是一个男人如李玉和似的,就是一个女人如江水英似的,全然没有恋爱内容,更没有淫秽黄色的。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生理知识教育。可那骂街就不同了,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下流骂什么。年轻小伙儿经常在一起议论:“谁那老婆,骂了三个钟头的街,一句裤腰带以上的话也没有。”真弄不懂红卫兵们“破四旧,立四新”为什么没有把这骂街习俗从村子里清理出去。现在想起来,骂街恐怕是我们这一代人最初的性教育了。

去年村子里有几个年轻人来北京打工,到我家来坐坐。我问他们,现在还有没有骂街的。他们说极少了,如今不像过去了,几乎家家都有果树,没有种的也买得起水果了,没有人为这个去干偷偷摸摸的事了;村子里规定了“村规民约”,鸡鸭猪羊都要圈起来喂养,不能满街跑了;青壮劳动力外出打工赚钱,就剩下妇女们在做农活,她们哪还有闲功夫骂街呀!最主要的还是乡亲们日子富裕了,不愿再纠缠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了。再说现在一到夜晚,人们都争着看电视台的黄金节目,有的去夜校学大棚蔬菜种植技术。孩子们的作业压得也多,都忙着考大学呢,你就是再会骂街谁去听呵!

习俗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生变化的。随着两个文明建设的发展与提高,骂街声离我们越来越远,故乡变得更加美好、可爱了。

(作者系原北京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北京军区善后办公室副政委、少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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