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法人》记者 周乔
作为“两山理论”的发源地,湖州在十几年里不断带给人们惊喜,至少在当下,湖州从未停止过它高歌猛进的势头,并且试图为全国的乡村振兴提供更多、更好的样板
城市化进程猝不及防地到来,给“三农”问题带来了新的思考和亟待解决的考验。如何让纷纷拥入城市的外来务工人员愿意回乡?如何让城市带动农村协同发展?如何保障农民的发展机会?如何理顺和平衡发展中的各方利益关系?
2002年12月18日,习近平同志在主持浙江省委十一届二次全体(扩大)会议时便提出,要积极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以建设“绿色浙江”为目标,以建设生态省为主要载体,努力保持人口、资源、环境与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
2013年12月,在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中国要强,农业必须强;中国要美,农村必须美;中国要富,农民必须富。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美丽乡村的建设是基础。
15年来,浙江省坚持实施“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 作为美丽乡村的首创地,已然成为宜居、宜业、宜游美丽乡村的标杆省,与此同时,走在浙江前列的湖州则试图再一次努力向世人证明,他们的发展模式是可以被复制的、永续的。
“行遍江南清丽地,人生只合住湖州”——元代大诗人戴表元在游历湖州后兴致勃勃地写下了这首《湖州》。
时过境迁,当记者一行再次走进湖州,触目可见仍是一片和美景象。
“我们湖州做得好的点和村子真的太多了,每天从全国各地来学习经验以及报道的媒体络绎不绝。”当记者来到湖州市农办,试图找寻几个乡村振兴标杆村庄时,副主任毛荐先言语间透露着强烈的自豪感。
的确,正如毛荐先所说,湖州推进乡村振兴的步履已经遥遥领先,并且毫无减弱之势。
民间有一种传言,乡村振兴看湖州,湖州振兴看吴兴、南浔、德清、长兴、安吉。在湖州管辖的两区三县里,每一个都在铆足劲发展,典型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事实证明湖州“中国乡村旅游第一市”的称谓并非浪得虚名。
湖州选择的是乡村旅游带动乡村振兴的发展之路,利用城乡各自的差异资源进行统筹发展。
现今,不用出湖州,便可以找到满足大众、中端、高端不同消费需求的产品模式。包括以安吉为代表的文化生态模式、以洋家乐带动的德清中西结合模式、以旅游景区带动的长兴景区农家模式、以休闲农庄带动的市一级农庄游购模式四种模式。
2017年,湖州乡村旅游共接待游客4213.7万人次、乡村旅游总收入82.3亿元,分列全浙江省第二位、第一位。
说起湖州样板,便不得不提安吉县。安吉作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两山理念”)的发源地,同时还是全国唯一一个“两山理念”的实践试点县,曾获得“联合国人居奖”。事实上,作为最早受到绿色经济指导的县域之一,安吉需要考虑的远不仅是自身发展好就足矣,现今正不断呈现出的“一村一品”“一村一景”“一村一韵”大格局,为各地美丽乡村建设提供了鲜活的案例。
安吉农办主任吴婉芳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安吉正在接受全国各地的学习和指导。对于“安吉模式”这种提法,这位农办主任却用“不敢当”表现出了特有的谦虚,也代表了安吉的沉稳与谦卑。不沾沾自喜是安吉不断进步必须保有的姿态。
与此同时,吴婉芳还慷慨地将安吉总结的乡村发展中独有的经验特点,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大家。
回顾安吉美丽乡村建设的十余年,吴婉芳把这项复杂艰难的工程归结为三大特点:全面性、可操作性、可复制性。
全面性体现在:安吉一开始就定下了四句话作为其发展的宗旨,即村村优美、家家创业、处处和谐、人人幸福。与此同时,美丽乡村建设的目标涵盖了环境建设、产业发展、民生保障等等,这也就决定了美丽乡村的建设不仅是简单的居住环境的改善,更重要的是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以及包括移风易俗在内的整个村镇精神风貌的转变。
可操作性体现在:安吉扎扎实实用了一整套的考核机制,一共包括四十几项指标,要求每一项都需切实落实,将安吉的美丽乡村建设具象、量化,才能切实达到美丽乡村建设的标准。
可复制性体现在:安吉在美丽乡村建设的实践中,用少量的财政资金作为杠杆,以此来撬动社会资本、金融资本包括民间资本等等多方筹措建设美丽乡村。对于一些地方高财政投入堆砌美丽乡村的做法,吴婉芳则表示了她不同的看法,她认为这样会影响其可复制性。
安吉的这些举措,或许解答了人们关于以往许多迎风招展的明星村现今为何销声匿迹的疑问?他们的发展有太强的偶然因素:区位因素、时代机遇或者大量的政府支持等等。太强的偶然因素导致其不可复制。
再回望安吉的美丽乡村,每年要建十几二十个,我们会惊喜地发现,一旦它列入了发展计划,不论以往的条件怎样,最后基本都能够建成,原因就在于有了这套体制机制设置的办法的保障。
安吉的成绩无形中可以给予我们一个启示:在美丽乡村建设中,政府如何找好自己的位置,如何把握好助力的度,都需要一套科学的理论作为指导,而不仅是没钱给钱、没政策给政策这么简单。
在湖州众多村庄里,位于安吉县的余村是被提及最多的。余村地处浙北天目山北麓,安吉县西南方,是天荒坪镇西侧一个小山村,有着优质的石灰石资源。
2005年,习近平总书记就是在这里发表了著名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至今虽已过去了13年,余村却依旧被世人瞩目。
现在的余村是怎样一番景象?记者带着这样的疑问走访了这个因“两山”理论而名声大噪的小村庄。
冬至已过,站在余村的村头望去,蓝天白云,绿水青山,溪水环绕,杏叶金黄,灰瓦白墙,在这深冬之际,春的娇媚、秋的丰硕却意犹未尽。
谈及十几年前余村的转型之痛,村委会主任俞小平记忆犹新。
20世纪80年代,有着优质石灰矿资源的余村,开始大力发展矿产经济,采矿、开办水泥厂使以往仅靠农作收益的余村人民收获了意外的财富。
当年全村200多户村民,一半以上家庭的收入是围绕矿区产生。靠山吃山的余村,一下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村。随之而来的却是漫天尘土、溪水污流、满山疮痍。
俞小平告诉记者,那时几乎家家户户不敢开窗,成天生活在浑浊的空气中。钱包鼓了,但生态环境日趋恶化,这一点显然让村干部们如坐针毡。
“经济发展的目的是什么?”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整个余村人开始思考。经济转型是摆在整个余村人面前迫在眉睫的难题,余村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
为了保护生态,余村开始陆续关停矿山和水泥厂,村集体经济收入大为缩水,从300多万元掉到20多万元,许多村民没了收入,对村里的决定表示不理解。
不久后的2005年8月15日,习近平同志考察余村,对村里痛下决心关停矿山和水泥厂、探寻绿色发展新模式的做法,给予高度评价,并首次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
9天后,习近平用笔名“哲欣”,在《浙江日报》“之江新语”栏目发表评论《绿水青山也是金山银山》指出,如果能够把这些生态环境优势转化为生态农业、生态工业、生态旅游等生态经济优势,那么绿水青山也会变成金山银山。绿水青山可带来金山银山,但金山银山买不到绿水青山。
在这之后,余村人民更加坚定决心要走“绿色”之路,他们毫不犹豫要守护好这天赐的绿水青山,建设“美丽余村”,不再是摆在余村人眼前的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关乎整个余村是否可以永续发展的必答题。
据村里人介绍,村党支部书记潘文革至今还留着十多年前的会议笔记,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旁边,他记下了“逆城市化”。
打造新型农业业态,也是余村的创新之路。十多年间,在余村带动下,整个安吉已培育发展了18万亩白茶园,年产量1800余吨,全产业链从业人员近20万人,产值超22.6亿元,品牌价值突破31.7亿元。
现今的余村,生活富裕,生态宜居。乡村经济的发展除了带给村民富足的生活,已经开始迈上了乡风文明建设的更高台阶。
2018年初,村里“禁放烟花爆竹”又一次上了热搜。甚至村民嫁女儿,也不再燃放烟花鞭炮,取而代之的是敲锣打鼓。早在2017年11月,余村就将“禁燃禁放”等内容新增至《村规民约》,村干部挨家挨户上门做思想沟通工作。
俞小平告诉记者,过去村民办酒席讲究排场,燃放烟花爆竹更是少不了,形成了一股攀比风。据统计每年每户光燃放烟花爆竹就要花费三四千元。不仅污染环境,还有安全隐患。但喜庆的氛围不能少,村里集思广益,最终决定用敲锣打鼓取而代之。这条村规正式实施后,没有一户违规燃放。
除此以外,村里还成立了红白理事会,由村民小组长担任。红事用鼓,白事用锣,为了方便大家,村里还购置了8只大鼓,分发到每个村民小组。
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小事。余村有一个生态公墓,春节期间前来祭祀的人络绎不绝。村里出资购买了鲜花摆放在公墓门口,以免费鲜花替代了烟花爆竹的形式,引导大家文明祭祀。
如今的余村,除获得了国家3A 级旅游景区、国家美丽宜居示范村、安吉县美丽乡村精品示范村,还收获了全国民主法治示范村和乡村旅游示范村等荣誉。余村的每一次革新都在努力让自己不负于这诸多的荣誉。
在创造性的思维中,静悄悄地试验,余村已经停不下来。此时的余村并不能简单地为家喻户晓的“两山理论”披上一件新的外衣,而是要试图在有限的时间里寻找更多前进的动力。
余村的每一次革新都在努力让自己不负于这诸多的荣誉
长兴县水口乡的顾渚村,东临太湖,北接江苏宜兴,三面环山,位于水口茶文化旅游景区核心区块。这个被人们称为浙江“上海村”的村庄, 距离上海仅两个半小时车程,早已成为上海老人的康养福地。
“如果说安吉余村是‘两山’理论的发源地,那我们顾渚村就是‘两山’理论的样板区。”当其他村庄对余村发展态势望尘莫及时,长兴县顾渚村村支书祁昱良却有着别样的自信与傲娇。
故事要追溯到20年前的1998年。上海一位名叫吴瑞安的老中医退休后,偶然来顾渚村游玩时,对这个环境优美、气候宜人的村落情有独钟,于是便出资在这里申办了一家疗养中心。取名申兴康复疗养中心,“申”指上海,“兴”指长兴,寓意两地结缘,旨在吸引上海退休人员到顾渚村疗养。
随着疗养的老人越来越多,疗养院的床位也逐渐紧张,疗养院住满了,附近农户就开始帮着接待,这便是后来“上海村”农家乐的雏形。
后来村里的干部从中嗅到了商机,并认为此产业必定会大有可为,他们开始四处考察学习。
现如今,全乡558家农家乐中,顾渚村就聚集了486户,家家风格迥异,这里已是浙北最大的农家乐聚集区。仅2017年,村里就接待旅游者300万人次,农家乐的经营性收入也高达8.6亿元。
淳朴热情的民风,加之规范化管理的道路,顾渚村靠口口相传的经营理念成为浙江省农家乐特色示范村。
“在我们顾渚村,没有工作的情况几乎是不存在的。周边地区在顾渚村就业的就达到了1000余人。”这也是最让祁昱良感到自豪的。
采访中,记者还了解到,围绕农家乐,还带动了诸多周边产业的发展,比如服务行业、运输物流、农副产品加工销售等等。而这些产业带来的收益也已远远超过了农家乐的收入。
“最大的收获是老百姓富裕了,居住环境和生活质量都得到了大大的提高。我们做村干部,就是为了实现村强民富。让老百姓过上美好的生活,是我们的宗旨。”务实、干劲十足是眼前这位皮肤黝黑、身材纤瘦的村支书给记者最大的印象。
从2000年开始担任村委会主任、2005年开始担任村支书的祁昱良亲眼见证并参与了整个顾渚村发生的巨大变化。其中的困难、挫折如今已成过眼云烟,现实回馈他的是:村民人均纯收入由2004年的3888元增加到了2017年的35590元,增长近10倍。
乡村要发展、关键是要聚人气,外地人来多了,人气来了,财气也聚起来了。
让城市人来乡村不是乡村振兴的最终目的,怎样利用城市与乡村各自的资源达成城乡一体化协同发展,让更多外出务工的村民返乡,扎根家乡的建设,才是真正应该思考和亟需解决的问题。
“我们外出的村民全部返乡发展了。如果说满分10分的话,我们的经济发展是7分,乡风文明5分。经济发展和乡风文明还不在同一水平上。”采访即将结束之时,当记者问及祁昱良还有什么愿望,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日子越过越好了,提高村民幸福指数和乡风文明建设就是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记者恍然发现,不论余村或是顾渚村,在这些成功的村子里总是有一位或几位朴素执着且有开拓精神的领头人。
对于湖州这样的乡村振兴明星城市,人们看到的可能是它们不可多得的好运或者惊人的发展速度、一尘不染的街道、熠熠生辉的基础设施,但真正使湖州卓尔不群的是其在创新上的独具匠心。如何顺势而为,去发掘新的机遇与变革,已然成为整个湖州每一个村庄不可卸下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