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玉昌 (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 北京 100871)
(上接2018年第1期第18页)
在海拔5 130 m的高山营地附近,成群的岩羊常在海拔5 000 m以上的砾石陡坡上或冰川侧碛上觅食稀疏的草类。当科考人员距它们大约30 m处拍照时,它们好奇地望着不肯走开。当科考人员步步逼近时才懒洋洋地离去。在珠峰北坡的高山寒漠带,肥胖的喜马拉雅旱獭(Marmota himalayana)(图5)常用后腿站立在洞口,直起身子向四周探视啼叫,发现危险便立刻钻进洞中。大耳鼠兔(Ochotona macrotis)没有固定的洞穴,常出没在岩石缝隙中,行动极为快速敏捷。高原兔(Lepus oiostolus)是典型的高山啮齿动物,数量多,分布广,具有狩猎价值。这里的食肉动物有香鼬(Mustela altaica)、雪豹、棕熊和狼。 香鼬(Mustela altaica)(图6)是一种珍贵的毛皮兽,身体细长,性格活泼好动,科考人员曾亲眼看到它窃食鸟卵和袭击黄嘴鸦,它们也常进入寺庙偷吃酥油。在海拔5 300 m的地方还看到一只珍稀的雪豹。狼经常出没在5 100 m的高处,科考人员还活捉了一只幼狼,后来带回北京送给了北京动物园。此外还在拉萨岳王山发现和捕获了十几只专门以当地一种植物的花朵为食的大蜥蜴,也带回北京送给了北京动物园,这种蜥蜴体形巨大,以植物为食而非肉食,实属罕见。
图5 喜马拉雅旱獭
图6 香鼬
栖息在海拔5 000多m雪线附近的藏雪鸡(Tetraogallus tibetanus),身体硕壮肥大,不畏严寒,体重可达2 kg,每天早晨总是首先听到雪鸡短促而连续的“咯、咯、咯”叫声,清脆而响亮,好像宣告它们成群结伙飞到河谷下方觅食的时间到了。有一次科考人员用猎枪霰弹,一枪击中了4只雪鸡。还有那些喜欢成群结队在高空盘旋的黄嘴山鸦(Coracia graculus),它们响彻山谷的鸣声在笔者耳际萦绕。高耸的雪山、明朗的天空、盘旋的鸦群,还有科考人员安置在荒凉山谷中的高山营帐,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这是给笔者印象最深刻的一种鸦科鸟类,它们的身体较常见的平原乌鸦要纤小苗条,羽毛乌黑油亮,喙和脚呈鲜黄色,显得十分俊俏可爱,最让人喜欢是它们缠人的性格,它们总是紧紧地追随着科考人员到宿营地,科考人员迁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甚至还跟着登山队员到达海拔7 000多米的北坳营地。在人迹罕至的高山上有它们作伴科考人员从不感到寂寞。当然,它们和人们如此亲近无非是要取食人们丢下的食物残渣。喜欢和人亲近的鸟类还有渡鸦(Corvus corax)、岩鸽(Columba rupestris)和褶翅雪雀(Montifringilla adamsi)。这些鸟类总是成群聚集在科考人员的营帐周围,一有机会就毫不客气地闯入科考人员的营帐寻找可吃的东西。由此可见,食物资源的分布对于动物种群分布格局的影响是多么重要。在这里笔者想特别提及渡鸦。渡鸦是鸦科鸟类中体形最大的一种鸟,全身乌黑,特别适应在我国西北部和高海拔地区生活,从定日到珠峰北坡都有分布,最高分布的海拔高度可达5 200 m。渡鸦杂食性,在拉萨曾发现它攻击和偷食猪圈中的幼猪,还多次观察到它的一种奇特行为,即突然从它站立的电线上倒摔下来,单脚抓住电线,身体下垂,然后松脚离开电线,这种动作常常连续重复进行是一种典型的玩耍行为。
在生物地理区划上,珠穆朗玛峰北坡属于古北区的高山寒漠带。这里地势高耸,气候寒冷而干燥,太阳辐射强烈,植物生长季短,初看上去是一片荒凉,但在科考人员眼里却到处充溢着勃勃生机,各种各样的植物用各种方法同严酷的大自然进行着顽强的斗争。
在海拔5 500 m的冰川舌部附近,在干燥和堆满砾石的山坡上,甚至在岩石缝隙中都生长着一片片的点滴梅、紫云英和泥胡菜。在强风吹袭下它们匍匐地面,植株矮小,茎高只有2~3 cm,而且有很多分枝交织在一起,枝条间被沙尘填满而形成一块块高出地面的垫状体,这种生长形式不仅可以抵抗强风,而且有利于保温保水,是高山寒漠带植物争生存的一种好对策。
还有一些植物,叶子的表面长满白色的茸毛,泥胡菜的叶子很像一团团棉花球或羊毛球。景天科植物则以肥厚光滑的肉质叶适应干旱环境,它的叶表面有一层特别厚的角质膜,而且叶肉细胞里贮存着大量的水分。禾本科植物的叶子常卷成筒状,使有气孔的叶表面向里翻卷;叶表面的气孔下陷,周围还长有很多表皮毛,这样就可以减少水分的蒸腾。
在这里一半以上的植物都具有粗状的直根,能伸入土壤的深层吸收水分,例如紫云英和棘豆。角蒿(图7)和蓼则长有肥大的块根,内贮营养物质和水分。禾本科和莎草科植物是须根植物,它们的根系向四周伸展以扩大吸水面积。高原荨麻和玄参等植物,在老根外还包有一层纤维质的根皮,能保持根际的温度和湿度。
图7 角蒿
6月初,科考人员骑马从大本营出发前往珠穆朗玛峰东面的卡马河谷进行考察,途中先后翻越了海拔5 000 m左右的三莫穹山口和曲拉山口。登上山口极目四望,只见周围是一望无尽的群峰,两侧是无法翻越的积雪峰顶。过了山口,一路山峦起伏,云雾缭绕,由于已进入了喜马拉雅山的南坡,所以气候立刻变得温暖和潮湿了。祖国边陲美丽的自然景色像强大的磁石吸引着科考人员,尽管科考人员知道前边还有许多未知的风险。后来由于路途艰险,地势陡峭,连马也不能骑了,科考人员只好改为步行。有一次下陡坡时,笔者从马头上翻了下来,斜跨在身上的冲锋枪重重地打肿了笔者的脸,幸好马及时停了下来,没有踩踏在笔者的身上,捡了一条命。还有一次是当笔者骑马跨过一道高坎时,马受惊后回头带着笔者疯跑,闯进了一个生有很多横枝杈的树林,辛亏笔者预感到了有危险及早将双脚从马镫中退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这次事件中,笔者只是从马背上被树杈刮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破碎了一付预防雪盲的高山镜。第3次与骑马有关的遇险是发生在1960年10月,当时正参加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的麝鼠分布与种群数量考察队,考察地点是新疆北部的阿尔泰地区,考察结束后必须骑马度过宽约百米的哈巴河才能乘车回到乌鲁木齐。当骑马淌到河中央时,由于水流湍急,只觉得河水在四周打转,头晕得分不清上下左右,大有人马要分离的感觉。在这绝望之际笔者闭上眼伏在马背上,双臂紧紧抱住马颈,心想只有靠马的求生本能了,这时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河水中挣扎,最后终于将笔者带到了河的对岸,庆幸自己又捡了一条命。在野外考察中类似的危险事件是难以完全避免的,不怕苦不怕死是对一个科考队员的最基本要求。
其实步行是一种最好的科学考察方式,科考人员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收集标本。植物组一路采集奇花异草,动物组到处追寻鸟兽的踪迹,而地质组则用铁锤把岩石敲得叮当响。一路上科考人员呼吸着山间无比清新的空气,饱览祖国边陲的绮丽风光。6月正是杜鹃花盛开的季节,杜鹃的花朵大,形态多姿,颜色各异,有蓝紫色的刚毛杜鹃,微黄色的西康杜鹃,粉红色的钟花杜鹃,一丛丛浓密的杜鹃鲜花怒放、色彩缤纷、群芳斗艳,将整个大山点缀得如画似锦,蝴蝶、野蜂、蝇虻在花间飞舞,更增添了无限生机。
杜鹃是世界闻名的观赏植物,据说西藏高原是杜鹃花的故乡和发源地。全世界的杜鹃花共有1 350种,我国有700余种,占一半以上,仅西藏一地就有不下400种,又占我国杜鹃花种类的一半以上。所以,西藏一向以杜鹃花的天然植物园闻名于世。对于笔者这个初次看到满山遍野都是杜鹃花的人来说真是大开眼界,一路上认识了多种杜鹃花。后来笔者在卡玛河谷的亚热带密林中,又欣赏和认识了很多种高大的乔木杜鹃,这些杜鹃一般都高达3~5 m,是森林中下层的主要树种,给笔者印象最深的有花朵血红的美容杜鹃、花朵粉红的树形杜鹃和大红的茶花杜鹃等。禁不住惊叹,西藏高原真不愧于天然杜鹃植物园的美名。瑰丽的山色风光,万紫千红的杜鹃花,使科考人员留连忘返,忘却了艰辛与疲劳。科考人员不知不觉已步行了2天,来到了中尼边界的卡玛河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