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深圳市铁汉生态环境股份有限公司-规划设计总院 林燕丽
乡村的衰败是各国在城市化进程中所呈现的普遍现象,在快速城镇化与城乡二元割裂的双重影响下,出现了劳动力外流、精英流失、村落空心化、传统产业衰败、乡土文化瓦解、组织治理乏力等多重困境。长期以来,国内的乡村建设更多的还是停留在村庄风貌整治、环境提升等物质空间建设,“政府主导、专家设计、村民配合”的模式,忽视了村民参与乡村建设、乡村治理的主体身份及其内生能力的培育,“输血”式补贴难以为继,乡村建设最后往往演变为“政绩工程”和“面子工程”。
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是基于国内外城镇化成功经验和乡村发展存在问题的基础上形成的,2018年全国两会进一步明确“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五大战略实施路径,在新的背景下,“乡村振兴”与“新型城镇化”并举,乡村的发展被赋予了“在地行动”的新内涵。因此,在地整合劳动力、土地、资本等生产要素,从“输血”向“造血”的转变,成为乡村发展代表创新突破的思维模式。
“内生式发展”理念最早由日本学者鹤见和子于1969年提出,针对一定地域范围内乡村发展方式的不同所呈现出的不同特征,将乡村分为“外生式发展”与“内生式发展”两种相对应的模式。1975年,瑞典的哈马绍财团在联合国特别经济大会上的《世界的未来》报告中,正式提出了“内生式发展”的理念,“内生式发展”因此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在经济学、社会学等领域的研究与实践下,内生式发展的内涵得以不断丰富和延伸。
乡村是一个多要素综合作用、复杂的巨系统,内生式发展理论广泛地应用到乡村发展的研究与实践中。以日本为例,随着“一村一品”、“造町运动”、“社区营造”等实践的推动,内生式发展理论与实践相互验证,为乡村的发展提供了持续动力。
乡村振兴发展是一个开放性系统,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初期阶段,乡村内生式发展以经济振兴为基础,围绕人居环境综合提升、居民生活质量提高之所需,通过政府引导,保持村民主体地位,构建内生式发展的架构。乡村内生能力是在与周围环境的互动中乡村系统的自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是一种获取能力的过程,不断把外在机遇转化为内在优势。
我国台湾地区的社区建设最初推行的是自上而下的发展模式,通过“政府主导、掌控资源、由上而下、强势推动”来改善农村人居环境建设,缩小城乡差距。1994年,台湾文教会借鉴日本“造町运动”,开始推行“社区营造”;1999年台湾“9.21”大地震的灾后重建工作,成为社区营造发展的一个重要契机,以桃米村为例,文教会在该村所推动的社区营造,极大地激发了居民对社区建设的主动性与参与性,改变了桃米村传统农业衰败、人口外流、社区空心化、人际关系淡漠等问题,将其发展成为具有自组织运作能力的“生态村”;21世纪以来,台湾社区营造理念更是体现出了从“全球接轨”到“在地行动”的过程。
台湾的乡村发展,走过了一段曲折的路程,从“政府主导”的模式逐渐探索“开发民间培育与社区自主能力”的模式。台湾社区营造的关键在于:民间自主能动性、市场需求推动、政府引导、非盈利组织帮扶、社区自组织、文化创意等。通过鼓励居民参与地方公共事务、培养社区自主能力、凝聚社区认同、重塑社区活力,致力于为社区“造血”而不只是“输血”,力求寻找一种在地型和内生型的发展动力,实现了社区保护与持续发展的充分结合。
乡村振兴需要通过包容性激励制度,激活主体、要素和市场。在保持农民主体地位的同时,还需接入对乡村振兴激励机制做出积极反应的主体。以江苏省睢宁县姚集镇为例,结合其土地、古黄河文化、湿地景观资源优势,在整合土地、满足农业规模经营需求的基础上,通过PPP(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模式,引入生态农业、生态旅游社会资本,撬动和引导社会资本流向农村,完善村庄基础设施建设,实现公共服务均等化;通过顶层商业模式、绩效考核机制的设计,促进社会资本在较长的合作期内扎根当地,实现在地型发展;通过农旅融合发展模式,促进社会资本与村民之间的良性互动,在提高资本运作效率的同时,不断扫清村民思想障碍,促进村民作为主体地位积极参与乡村振兴建设,促进村庄内生式发展。
在“城乡二元结构”的长期影响下,仅仅依托乡村当地资源的整合,乡村的内生动力是难以满足其全面振兴之所需的,乡村振兴是涉及多元主体竞合博弈、多样功能载体整合互动、多种产业与业态相互关联的复杂过程。以上述的姚集镇为例,“多方合作、互利共赢”的多元主体发展框架成为乡村振兴的内在运行机制。除了涉农、涉旅类企业,研究机构、非盈利组织、家庭农场经营者等主体也对激励结构作出了积极的反应,在乡村振兴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多元主体发展框架以其强大的综合性和兼容性突破了产业单一发展的局限,姚集镇在发展现代农业的基础上,进一步整合湿地景观、民俗文化等资源,通过提供多样化和特色化的产品与服务,吸引消费者下乡休闲、体验、旅游,吸引村民返乡创业,吸引城市创客下乡创业,实现旅游跨区域、跨行业联动发展。通过政府、企业、村民、游客的共同参与、“共建共享机制”的建立,使村民在获得农用地流转收入、农房补偿或租金收入的同时,优先享有产业发展所创造的就业机会,还可以通过销售农产品、土特产品等方式获取经营收入,使村民收入能力和收入水平显著提高。
(1)基层政府职能的转换。随着乡村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市场资本进入乡村的逐渐成熟,乡村振兴由政府主导向市场主导转变,基层政府的角色从管理者转换为服务者,基层政府的职能也由“资源掌控、组织实施”向“提供服务、制定规则、关系协调和依法管控”转变,抓大放小激发乡村活力,妥善处理企业、外来创业者与村庄内部的关系,引导乡村产业发展,保护地方传统文化,保障生态环境、公共安全。
(2)非盈利组织的参与、陪伴和引导。通过政府激励、公益搭台,鼓励与乡村发展紧密相关的非营利组织参与乡村社区建设。在初期阶段,非盈利组织以引导者和支配者的身份,帮助乡村建立和整合社区组织;在发展阶段,通过长期陪伴与专业的服务,取得民众的足够信任的同时,激发民众的共同参与,培养其认同感、责任感与凝聚力,促进其内生能力的不断提升,最终实现外力促内生,内生力量与外部力量互补互动。
(3)乡村精英的回流与培育。以非营利组织“古村之友”在福建省柘荣县东源村的古书堂修缮实践为例,古村之友依托互联网公益PPP模式,开展“新乡贤培训计划”,使返乡和留守乡村的青壮年进一步发挥自身潜力,建立起地区自助与互助体系,吸引乡村精英回流。乡村精英在乡村营造中承担起承上(政府)启下(村民)的作用,其以广阔的视野、良好的经济实力,加之身为同乡的关系,提出的发展理念更容易触动乡亲并取得信任,成为构建村庄内部组织的核心。同时,乡村精英亦可以成为当地公益合伙人,利用本身所积累的社会资本,利用自身在乡村社会内外关系的优势,吸引和连接更多的外部资源,从而推动乡村的社会资本自下而上地积累与拓展。
乡村运营借助城市运营概念衍生而来。乡村多要素综合作用、复杂的特点,决定了其运营系统“融合性、开放性”特征。以四川省丹棱县国家乡村公园建设探索为例,在县域北部约250平方公里的几大乡镇,以“打造乡村与旅游综合发展实践区”为发展思路,在PPP模式下,政府财政资金与社会资本统筹捆绑使用,充分发挥SPV平台公司的整合能力与运营能力,使丹棱县的基础设施建设与综合环境整治得以保障,旅游公路、停车场、旅游公厕、商业配套、旅游标识标牌等旅游配套设施得以完善。通过面向市场开放的“景区+社区”的开放性乡村运营系统,不断提升乡村内生能力,提高乡村社区运作效率,最终形成乡村发展与旅游发展相互渗透的综合发展实践区域。
乡村振兴的关键在于盘活乡村资源,促进其内生能力的不断提升,包括乡村社会的个人和集体的适应性学习能力和创造能力。乡村依托自力的社区营造与能力建设,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自力更生”,其亦离不开政府的激励引导、多元主体的参与、社会组织的多方协助。依托政府的政策转向、社区意识不断提升的社会大环境,通过乡村资源的挖掘与整合,实现产业振兴、文化基因多样性传承、乡村社区认同的重建,激活、培育和维护乡村的生机与活力,使乡村内生能力得以不断加强,使乡村从外生性发展转向内生性发展,从而实现乡村的“振兴”与“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