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宜
2017年12月14日 晴
岁月蔚然,感恩不忘,梦就会有阳光。
——题记
奶奶不识字,看不懂电视,除了无止的忙活,她就没了事做。
奶奶记性也不好,却总能猜到我在家的时候。
她总是赶着最早一班车带着乳白色的晨雾而来,肩膀中扛着一大袋,双手还各拎两个大包,像是活生生被包包围的。一开门,顾不上别的,拼命卸掉身上的大包小袋,还没等气儿喘匀,便拔腿冲下楼,又拎着一袋子东西上楼。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星期都会上演,而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不分季节地穿着一件松跨灰旧的薄毛衣和一条老土的蓝色长裤。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绞缠在上面的枯草却格外显眼。几簇头发耷拉在她的额前,却怎么也遮盖不住那双内陷苍老的双眼。有些空洞,也有些涣散,这些无不在宣告她的年迈。她为我带来的无非都是些自己种的蔬菜,可一见她所带的东西,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带来了全部家当,而且这么多东西,她是怎么拿上车的?怎么提回家的?况且她还倒了两趟车。总之这是“千古之谜”,我也没兴趣去解开。
她老是在我书房是叽叽呱呱,无奈我只好放下笔,被她拉扯着去厨房,而我总嫌那厚重的老茧刺的我生疼,于是便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已的手。她指着地上整齐摆布的青菜,骄傲地说;“看!嫩吧?刚掐的苗……”也就在这时,她那涣散褐色的眼睛闪过波澜,我附和着点头,扭头回书房,但立即反应过来,喊着;“你怎么直接放地上啊,还有泥土啊!”
于是,她又会“索索”折腾上一阵子,然后不留下一句告别,就离开了。
积年累月,便习惯了这种特殊的到来方式与离别方式。
一却都像是在按计划进行,可某一天计划却被打乱了。
她好像已经有四个星期没有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可能她来过?刚好我不在,可餐桌上的菜却在提醒我,她没来。
于是,每天当我回到家,走过玄关,余光都会往厨房地上一瞥,没有脏兮兮的塑料袋,也没有小摊式排放的蔬菜,心中有些失落。
后来,在爸爸再三要求下,我从手机的通讯录中终于翻出了个陌生的号码,是爷爷接的。
还没等我出声,爷爷便说道:“靖靖,这段时间你奶奶又牙疼了,一直在医院,所以没下来送菜,本来想打电话,但怕你们担心嘛……”
此时此刻,我的嗓子忽然嘶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奶奶的老毛病了,牙疼起来,也会让她这个强健的农民失去意气,而我是在什么时候遗忘这件事了呢?如果不提起,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记起,永远不会担心?我又想,人是被时间磨损了吗?感恩是被时间洗刷了吗?丢失感恩的我到底在黑暗的哪个角度里徘徊?缺少感恩的我到底拖着这病躯踽踽独行了多久?
无人回应,只有墙上时钟出的嘀嗒声扣击着我灵魂的深处,似质问,似斥责。
听筒里突然传来奶奶的大嗓门,一边责备着爷爷,一边宽慰我。我好想开口提起,我强烈想知道她的感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挂断电话,风撩起深埋在记忆里的片花,那双浑浊,沧桑的眼睛格外清晰,一种伤口撕裂的疼痛在心底蔓延。我好想仔细看看她是不是瘦了,可脑海中却闪现不了一张清晰的脸庞。只能模糊地忆起,她站在同一个路口等了半天,守着她一袋袋蔬菜站在浓浓的晨雾中。
次日,回到家,厨房里多了几只格格不入的塑料袋,原来她来了,可当我找遍所有房间都没有看见那抹身影后,我意识到,她已经走了,只有这几袋蔬菜能证明她来过。
低头,透过玻璃窗,望着楼下的公交车停了很久很久,也许我的奶奶正坐在这辆车上,我强烈渴望走上前去,走到她窗下,踮脚敲打车窗,让她看到我,然后做一次告别,一次心灵的忏悔,灵魂的救赎……
浙江省新昌中学高一(2)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