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古风(西上莲花山)》中的天人关系论

2018-11-29 14:51
文学教育 2018年28期
关键词:游仙莲花山古风

张 啸

李白是中国最飘逸的“诗人”,也是最入世的“仙人”。我们称他为“诗仙”,首先不要忘了“诗仙”之称的第一指向是“诗”,这就不免带有传统儒家诗教的“情”、“志”意味。其次才是“仙”,这不仅在于他游仙的经历和诗歌中具有“仙心”,也在于他能在诗中与仙人平等对话,这种平等对话建立在他极度自我的天人观的基础上。本文将以李白的《古风(西上莲花山)》为例,来一探李白在其中表达的天人观。

一.出世与入世

关于此诗是否为纪实之作存在疑问,但前面的游仙之词还是显而易见。据郁贤皓先生考证认为此诗是李白在天宝十五载(756年)春初在华山作。据此,我们将其放到时代背景来看,756年是安史之乱的第二年,安禄山带领叛军从幽州起兵,攻占洛阳,直破潼关,逼近都城长安。唐玄宗被逼无奈,只能向西蜀逃去;太子李亨,在灵武 (今属宁夏回族自治区)即位,是为唐肃宗。756年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称帝。李白此时正漫游在南方苏、皖、浙一带,求仙问道,借此舒缓对乱世的忧愤。可见不论是否是纪实篇章,此诗歌都带着浓厚的时事意味,回观李白五十九首《古风》,其时事意味是肯定的存在。了解这样一个背景,我们再来观此诗歌。

首先是诗题“古风”,古风究其字面意义应该是指过去时代的风尚或古人的风度,但细究起来,古风实际是带着“古诗”这一层意思。中唐以后,近体诗成熟,古体诗与近体诗区分开来,古风就带着古体诗的特质。若进一步挖掘,则会发现,唐人所谓的“古风”或者“古诗”,不仅是在形式上接近古人,更在思想上有着复古的倾向,天宝以前,李白把自己的理想和希望都寄托在长安,但希望破灭使李白感觉前途渺茫。这个时期是李白思想最为矛盾的时期,故李白的古风诗多创作于此时,残酷的现实汇集在李白的思想里,也体现在他的诗作中,尤其集中展现在他古风作品里。

其次是诗歌内容。《古风(西上莲花山)》是一首非常典型的游仙诗。此诗歌可分三层作解。第一层是首句到“飘拂升天行”,这是诗人神游的准备工作,登上了道教意义深厚的莲花山,才会有后一步的遇见仙女,且诗人花了浓墨之笔描绘了“仙女”之形、神。第二层是“邀我登云台”到“驾鸿凌紫冥”,这是诗人神游的情景,诗人接受了仙女的邀请,不但见到了自己倾慕的卫叔卿仙人,而且相与驾鸿飞腾于紫霄之中。第三层就是余句,这是写于紫霄之中俯见川洛胡兵横行,生灵涂炭,于是愤而不能自已。

关于此诗的虚实之指,已经无从考证。但是这种结构,我们至少可以见到两层意思。第一,李白在诗中能够与仙人对话,而且自认为可以腾驾与紫霄之中,神仙游于紫霄,在道家眼中,是人游于自然的天,这是一种出世的态度。第二,李白在神游中又可以轻易地看见人间,有如屈原在《远游》中的句子“涉青云以汎滥游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怀余心悲兮,边马顾而不行。”屈原作为一个影响李白深远的人物,在这首诗歌中,李白不但学习了屈原《远游》的篇章结构,更是在精神上继承了屈子的骚怨之思、忠君之想。所以这首诗歌是一首兼具“出世”与“入世”的诗歌。

二.“我”与“天”

这首诗最大的特点就是主体的自我凸显。主要包括显性的主体出现和隐性的主体运用。显性的主体就是将常见的“我”带入创作作品中。像“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就明确地指出了这里的主体是“我”,隐性的第一人称运用则是不直接使用第一人称的代词或者自称来塑造一个自我形象、表达出有我之境。这首诗中也是存在,而且较之显性主体更为多。如“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三联,都是存在主体的,而且主体就是“我”。

陆九渊曾言“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主体的“心”是具有无限创造力的,而主体是我们感知世界、认识宇宙、表达宇宙的中心,主体所存在的空间观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构建的。主体站在自己的作品中来观照天地万物,这个传统由来已久。文学的觉醒之一在于人的自我觉醒。这意味着“我”不再是隐藏在文字背后,也不再是沉醉于红粉脂气之中,也不会以他人之口浇我心中之块垒,而是大胆地站出来,在作品中尽情地展示自我,尽情地呐喊心声,此时的第一人称所塑造的形象就往往是最真实、也是最接近宇宙的自然人。

《吕氏春秋》有言“大圜在上,大矩在下”,这昭示了中国古人以自我为中心来观照周围空间的意识。世界万物皆由“人”所化,人即是世界的主体,宇宙万物一切都应该是围绕“我”转。在这种空间观的构造影响下,古人的世界观也自然具有自我为中心的特质。古人构建天下,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相四周扩散,自己的占据点就是世界的中心,也是文明的中心,大地是以“我”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如同一个圆规可以不断向外部延伸,距离“我”愈远,其文明程度就越低。

在这样的空间观、世界观的影响下,中国古人在对于宇宙空间事物的解释也自然具有主体高扬的特质。推演至文学,有刘勰所言:“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情往似赠,兴味如答。”一定程度上说明主体在进行文学创造时,大都以自己的目光为主体,在目之所及的景物中,找到了文学创作的动力,诱发心中的诗兴。而且在与周身对话的时候,并不束于一次或者一个方向,往往有着不同层次的推进,因而伏羲观卦象之时“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从中不难看到宇宙天地只是一个观照对象,而主体是人,一切都是以“人”为中心,围绕“我”展开。无论是中国的哲人还是诗人,大家在观照外部空间的时候,都会在这种以“我”中心的传统里去认识世界、表达宇宙。而主体在文学作品中的使用,也正是这种以“我”中心的观照传统和主体人格凸显的外在体现之一。

三.忘不了“我”而出不了“世”

回归诗歌,我们将诗歌分为三层,第一层是中的西上莲花山中的“上”这个动词,表达了李白是自主去道教圣地莲花山去神游,这个动词表达了他是有着求仙问道的主动性思想,体现了李白对于超脱世俗的渴望和对自由的热爱。而第二层的“邀我登云台”中的“邀”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在看到自己游仙理想真的能实现的时候,这个时候的诗人主体就变得“恍恍”了,“邀”本身就带着被动性,而“恍恍”则更凸显了诗人此时的心理状态,但是怀着对卫叔卿的倾慕和自己游仙思想的作祟,诗人还是腾驾于云霄之上,但是我们必须看到,由第一层的积极主动到现在的忽然被动,这里面一个有效连接点就是“我”,诗人都是站在我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主被动关系。而最后一层的“俯视”所见,则有带着积极主动的意味在了。诗人的主体意识在这里,发生了一个变化,隐性的主体意识是表达主动的,显性的主体意识是表达被动的。

结合李白的个人思想,我们不难找到这种意识转变背后的原因。李白想游仙、想学道、想遁隐,但真正需要他入道遁隐时,他就会犹豫,因为入道对于李白来说只是入仕的一条终南捷径,并非真正目的。诗人始终忘不了尘世的“我”,始终放不下紫霄之下的苍生百姓,始终念念不忘供奉翰林。李白因着求道寻仙而成道名,而玄宗崇尚道教,于是李白以道教之名而被征召。唐代帝王推崇道教,是李白游仙的一个背景所在。在求道这条路上,李白就如这首诗歌一样,先主动后被动,最后主动坠入凡尘。

李白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通过对外貌、行动、语言、出场背景等细节进行烘托,在刻画仙人意象方面,超越了神话故事本身,使神仙形象丰满鲜活而富于风韵神采。全诗通过西上莲花山的幻想,反映出李白矛盾的心情,既有对黑暗政治的厌恶,而又有对被安史乱军蹂躏下的百姓的眷眷关怀,表达出了李白对自由理想生活的追求和对祖国的热爱,对人民的同情。主体的凸显,是李白内在思想的外化,也更能体现李白儒道思想的纠缠,同时也看到了诗歌的出发点和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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