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予
7月13日 晴
真正的灾并非源于自然,而是出于人群。
——题记
自发鸠山衔石而出,扇动翅膀563次,是东海。自东海徘徊而还,来回往返32次,是朝夕。自早春披星而行,不眠不休365天,是四季。我就这样奔波劳碌了多年,世人皆称我——精卫。
东海泛舟后,我以为我死了,但睁眼,我却成了一种鸟,日日只干一件事:衔着小石子,飞到东海上空,将其投掷,再飞回来。起初,我自是好奇,便叫住近旁的鸟:“我们为何日日如此,岁岁如此?”它答道:“我也不知,你照做便是。”于是我尝试着衔起一粒碎石,展翅往东海飞去。
“我们为何要做这个?”吐出石子,我问一只看起来德高望重的鸟。
“为了填平东海。”它拍拍翅膀,返程。
我回头望了望那片海域,波涛起伏,无边无垠。一粒石子,我投下的这粒石子,对于它来说,连“杯水车薪”都称不上。
“噗通”一朵水花溅起,但转瞬,石沉海底,波平浪静。
“我为何要做这个?”我决定停止。
某一天的清晨,我飞离砂砾滩,站到树梢头,开始放声歌唱。东隅之处,鸟语花香。遥想前尘,少年的我正是这般。
肆意潇洒,快意人生。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
“不务正业,竟然不去填东海!”一只年长的鸟扔下石子,突然大声叫道。
“怪物!”一只年轻的鸟大叫,对我翻了个大白眼。
“怪物!”“怪物!”“怪物!”声音从东边传来,从西边传来,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地放大,放大,似乎东海的潮水,来势汹汹,要再次将我吞噬。飞来的石子,扇来的翅膀,切齿的痛骂,世界一片混乱。
“怪物!”
这两个字,远比海水刺骨。
不记得最终如何收场,只记得自那时候起,我便不再歌唱。
有露珠的清晨,我衔着石子掠过苍翠的林间,露珠再不在我的眼中闪亮;有清风的夜晚,我衔着石子穿过寂静的山间,清风再不在我的耳边细语;有花香的午后,我衔着石子飞过蜿蜒的溪涧,花香再不在我的鼻尖萦绕。
曾经爆发的是意气风发的自己,在沉默中死去的,亦是。
该来的终于来了。
“我们为何日日如此,岁岁如此?”一个稚嫩的声音。
“不知道,你照做便是。”
我以为自己会沉默,但传来的,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我又一次死了。
又是一场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