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石
不知哪位同学能接出标题这六个字的下文。
下文是“一顿不吃饿得慌。”
这是来自民间的一句俗语,重点在强调吃东西对人的重要性。至于人是铁还是饭是铁,人是钢还是饭或肉是钢,都在其次。
一顿不吃饭饿得慌,一直不吃饭,那当然就没命了。看看植物缺水的过程吧!先是发蔫,再就发黄,最后干枯——这是植物“饿死”的过程。人缺少食物,一直缺少下去,就跟植物一样了。
人什么时候最知道食物的美好?就是最饿的时候,“饿了吃糠甜如蜜”。那个时候,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嚷着要吃的。
这种状态,叫“需要”。既是人对食物的需要,也是“需要”这种心理现象生动形象的呈现。
需要,是有机体感到某种缺乏而力求获得满足的心理倾向。哪些有机体的“零件”在为这种力求获得的满足而叫嚷呢?想来,应当是需要水来滋润的那些细胞,饿着的胃,渴的喉咙,还有累到极点时周身疲惫酸疼的肌肉,或者对这一切信息进行反应的神经吧。
需要,其实是对匮乏的体验和追求。这好比人体有一架内在的天平,对生存、发展有自己的一套要求,身体获得的食物也好,水也好,不够了,天平就倾斜,人就体会到渴求;得到了,天平回归平衡,需要得到满足。
人类都有哪些需要呢?最基本的需要是要能活下来所必需的。人活着离不开睡眠、饮食、呼吸,于是人离不开睡眠、食物、空气。
另外一种需要是性的需要。孔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在《孟子》里,也有一句很有名的话,跟前面说的观点有点儿像,原话是“食、色,性也。”
从小的方面来说,人要活着,得吃饭;从人类社会来说,人类要存在,得繁衍,要生儿育女。
这都是人类的基本需要,也称为生理需要。杰克·伦敦那篇著名的小说《热爱生命》,就给我们展示了一个人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匮乏时,他都体验着什么。请看下面的描写:
“他转向左面走着,不时停下来吃沼地上的浆果。扭伤的脚腕子已经僵了,他比以前跛得更明显。但是,比起肚子里的痛苦,脚疼就算不了什么了。饥饿的疼痛是剧烈的,它们一阵一阵地发作,好像在啃着他的胃,疼得他不能把思想集中在到‘小棍子地’必须走的路线上。沼地上的浆果并不能减轻这种剧痛,那种刺激性的味道反而使他的舌头和口腔热辣辣的。”
这是他饿到第三天时的感受。在荒原上又冷又饿地走着,挣扎着,不知第几天之后,他的感受是:
“他早已经失去了兴致和热情,他已经不再感到痛苦了。他的胃和神经都睡着了。但是内在的生命却逼着他前进。他非常疲倦,然而他的生命却不愿死去。正因为生命不愿死,他才仍然要吃沼地上的浆果和鲦鱼,喝热水,一直提防那只病狼。”
到了他和病狼对抗,都想攫取对方生命的危急关头,情况是这样的:
“他的手的力量虽然还不足以把狼掐死,可是他的脸已经紧紧地压住了狼的喉咙,嘴里已经满是狼毛。半小时后,这个人感到一小股暖和的液体慢慢流进他的喉咙。这东西并不好吃,就像硬灌到他胃里的铅液,而且是纯粹凭着意志硬灌下去的。后来,这个人翻了一个身,仰面睡着了。”
当那病狼的血液流进这个人的身体里以后,他对食物的需要短暂地获得部分满足。靠这些血液的支持,他撑到被救的时刻。获救以后,有好几个星期,他疯狂地向人们索取食物,储存食物,担心再度陷入缺少食物的状态。但不久,他就回归正常了。
这一点恰好是生理需要的特性:当它缺乏的时候,其他的需要都变得失去了光彩,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而生命的基本需要成为最迫切的东西。但当它得到满足,人体内需要的天平呈现平衡状态,在人的意识里,它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那么,如果人们的基本生理需要一直处于平衡状态,衣食无忧,是不是人就会安宁平和,“王子与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呢?
不是的。这个时候,人还会有新的需要产生。
这些新需要一层一层地冒出来,可以把它们笼统地叫作“社会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