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福利获得与老年人社会参与的关系研究

王梦怡　彭华民　朱慧劼

摘要：老年人社会参与是“积极老龄化”的核心内涵。本研究假设老年人社会参与与制度性福利（包括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和医疗救助）和社区性福利（包括老年人活动设施和社区照顾）的获得存在正相关关系。基于中国适度普惠社会福利调查数据库中对四个城市老人调查资料分析，发现养老保险、老年人活动设施、社区照顾等福利获得变量和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呈正相关关系，而医疗救助的获得和老年人社会参与呈负相关关系；医疗保险的获得则对于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没有显著的相关性。基于研究发现，提出要建设以需要为本的组合式普惠型老年人福利制度，有针对性地增加老年人制度性福利获得和社区性福利获得，促进老年人社会参与，提升他们生活意义。

关键词：老年人；社会参与；福利获得； 制度性福利；社区性福利；社会福利

中图分类号：C913.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5833（2018）09-0101-09

作者简介：王梦怡，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博士研究生；彭华民，南京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南京大学社会建设与社会工作研究院院长；朱慧劼，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博士研究生（江苏南京210023）

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的不断加剧和人均预期寿命的延长，老年阶段越来越长，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就成为当前老龄化程度不断加剧形势下的一项重要研究议题。社会参与是“积极老龄化”的核心内容①，对老年人和社会都有着积极的意义。从社会层面来讲，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是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②；从个体层面来讲，社会参与是老年人获得社会资本的重要途径③，对老年人心理健康有着显著的影响胡安宁：《社会参与、信任类型与精神健康：基于CGSS2005的考察》，《社会科学》2014年第4期；朱伟珏：《社会资本与老龄健康——基于上海市社区综合调查数据的实证研究》，《社会科学》2015年第5期。。基于以上原因，学术界开展了对老年人的社会参与的研究。

与老年人社会参与有关的理论主要有撤离理论（Disengagement Theory）和活动理论（Activity Theory）。撤离理论由Cummings 等提出。该理论认为，在老年阶段，人的活力会下降，生活中角色也会逐渐丧失Cumming， Elaine， Dean， Lois R.， Newell， David S.， McCaffrey， Isabel， “DisengagementA Tentative Theory of Aging”， Sociometry， Vol .23， No.1， 1960.，因此，老年人需要摆脱那种要求他们具有生产能力和竞争能力的社会期望，扮演次要的社会角色，自愿地脱离社会，从而将权力顺利地转移到年轻一代手中Cumming， Elaine ， William Henry， Growing Old： The Process of Disengagement， New York： Basic Books， 1961.。较之有系统论背景的撤离理论，活动理论则更关注个体的需求。Havighurst等人认为，老年人的社会退缩（social withdrawal）背离了对老年人需求的尊重，因为社会退缩或者角色丧失会让老年人处于低自尊、羞愧、孤独感等不利境遇。因此，老年人应该积极地参与社会，要尽可能地保持中年人的生活方式，用新的角色取代因丧偶或退休而失去的角色Havighurst， R. J.， “Successful Ageing”， The Gerontologist， No.1， 1961.。活动理论认为，通过组织成员身份、志愿活动和参与集体活动等生产性角色（productive roles），老年人能克服因年老带来的问题，最终实现成功的老龄化Jessica Diggs， “Activity Theory of Aging”， In Loue， Sana， Sajatovic， Martha （Eds.）， Encyclopedia of Aging and Public Health， Boston： Springer， 2008， pp.79-81.。撤离理论在某种意义上包含年龄歧视陈勃：《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城市老年人的社会适应问题研究》，《社会科学》2008年第6期。，与联合国消除年龄歧视的号召相背离。从社会福利的角度来看，活动理论更为适合作为本研究的视角，基于活动理论强调促进老年人社会参与作为权利的可能。

“积极老龄化”的理论基础就是活动理论。2002年，“积极老龄化”被联合国世界老龄大会写进《政治宣言》和《老龄问题国际行动计划》。在世界卫生组织《积极老龄化：政策框架》中，积极老龄化肯定老年人社会价值的存在，将参与、健康和保障作为一项应对社会老龄化挑战的战略。号召各国应把老年人作为社会的重要力量，而不是将老年人视为负担，在提升其生活质量的同时，从社会公正的角度保障其社会权利郭爱妹、石盈：《 “积极老龄化”：一种社会建构轮的观点》，《江海学刊》2006年第5期。，努力创造条件让老年人重返社会，不仅在体力活动方面，更在社会、经济、文化、精神和公益事务等各个实践领域，鼓励老年人参与所在社会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活，充分发挥老年人的价值世界卫生组织：《积极老龄化政策框架》，中国老龄协会译，华龄出版社2003年版，第66页。。让老年人参与社会，不仅是积极老龄化政策的重要内容，也是国际社会应对老龄化危机的共识。积极老龄化的政策框架强调从健康、参与和保障三个维度来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挑战，把老年福利的发展与老年人的生命价值和社会权利联系起来，容许人们在一生中发挥自己的潜力，按照自己的需要、意愿和能力参与社会生活钱宁：《积极老龄化福利政策视角下的老年志愿服务》，《探索》2015年第5期。。因此，老年人的社會参与是一项基础的社会权利，国家、社会应该予以一定的保障和支持。

目前学术界对于老年人社会参与的研究大多属于实证研究，研究往往关注了不同类型的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其中包括城市“空巢老人”周荣、关多义：《城市空巢老人社会参与问题调研》，《理论探索》2014年第4期。、城市社区老年人李宗华、李伟峰、高功敬：《城市老年人社区参与意愿的影响因素分析》，《山东社会科学》2011年第3期。、城市社区老年妇女陈静：《城市社区老年妇女社会参与的现状及影响因素研究——以河北省保定市为例》，《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2年第5期。、农村老年人杨华、项莹：《浙江农村老年人社会参与影响因素研究》，《浙江社会科学》2014年第11期。、癌症患者老年人Godelief M. J. Mars， Gertrudis I. J. M. Kempen， et al.，“The Maastricht Social Participation Profile： Development and Clinometric Properties in Older Adults with a Chronic Physical Illness”，Quality of Life Research， Vol.18 ，No.9，2009.等。面向老年人社会参与的实证研究主要分为两种路径，一种路径将社会参与作为自变量，探讨社会参与的功能，如社会参与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研究Derek L. Phillips，“Social Participation and Happiness”，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Vol.72 ，No.5，1967，；Derek L. Phillips，“Mental Health Status， Social Participation， and Happiness”， Journal of Health and Social Behavior， Vol.8 ， No.4， 1967；翟敬朋、齐麟、彭华民：《四城市老人幸福感与三维度社区社会参与关系研究——基于中国适度普惠社会福利数据库的分析》，《东岳论丛》2015年第7期。。另一种路径将社会参与作为因变量，探讨社会参与的影响因素。除了性别Alan Booth，“Sex and Social Participation”，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Vol.37， No.2， 1972.、教育程度等个体因素的探讨，学术界更关注收入、社会经济地位等因素对老年人社会参与的影响。研究表明，收入刘燕、纪晓岚：《老年人社会参与影响因素的Logistic回归分析——基于311份个案访谈数据》，《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3期；李宗华：《近30年来关于老年人社会参与研究的综述》，《东岳论丛》2009年第8期。和社会经济地位Booth， Alan， Nicholas Babchuck and Alan B. Knox，“Social Stratification and Membership in InstrumentalExpressive Voluntary Associations”， Sociological Quarterly，No.9， 1968.往往被证实对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有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