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杰
徐州建设好了,不仅是自己的事,还可以为全国的老工业基地和资源型城市如何转型发展,发挥示范和榜样作用。
2018年1月,一场大雪过后。在江苏省徐州市潘安湖南侧一处半露天大排档,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宽面,北方城市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这里是国有特大型企业徐矿集团的主力矿井权台煤矿所在地,雪后泥泞的路面,粗犷的建筑线条,都在诉说着属于这个小镇的重工业历史荣光。这里也曾是最能够代表徐州的地块,作为国内著名的重工业城市、资源型城市,徐州经济发展一直是“高举高打”形象,让这个隶属江苏的城市颇具北方特色。
然而,这个粗犷的“汉子”正在努力塑造其细腻的一面,而且还挺成功。
在位于贾汪区的潘安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习近平总书记盛赞“贾汪真旺了”。潘安湖所在地原为坑坑洼洼的采煤塌陷地,如今却蝶变为生态旅游区,“糙汉”变“西施”,笑迎八方来客。潘安湖南侧的权台煤矿也早已停止了轰鸣,未来这里将成为推广、科普煤矿文化的权台煤矿遗址公园。
“徐州像杭州了”。2017年底,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后首次地方考察来到徐州,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总书记亲临考察,让徐州获得全国关注,并成为部分地区学习的对象。
学习徐州,学什么?首先学“转型”。一个“一城煤灰半城土”的城市,缘何变得“一城青山半城湖”?一个挖煤后时代的马庄村,如何华丽变身文化底蕴深厚的美丽乡村?一个资源型城市如何摆脱依赖、走创新发展之路,担当淮海经济区板块隆起的“省会功能”?徐州的转型才刚刚开始,还在不断书写属于自己的答案。
徐州是汉文化发祥地,汉高祖刘邦正是成长于徐州。那是汉高祖十二年,刘邦率军大胜淮南王英布。途径家乡徐州沛县,他召集家乡父老喝酒,并即兴创作了《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份豪迈,也被徐州世代传承。产业方面,徐州一贯擅长“亮肌肉”,曾主打工程机械以及煤炭、水泥和烟草,被形象地形容为“一黑一白一杆枪”。
就拿煤炭来说,徐州的采煤史可追溯至1882年。数据显示,1949年以来,位于徐州东北部的贾汪煤田累计为国家提供原煤3.5亿多吨,为经济社会发展作出重要贡献。
然而,粗犷和高度依赖资源的产业结构注定无法一劳永逸。进入新世纪,徐州煤矿资源趋于枯竭,贾汪地区还因采煤造成11.3万亩土地塌陷。同时,不时发生的重大煤矿安全事故,一直震慑着靠采煤而生的劳动人民。
对此,徐州提出走产业转型、生态转型和城市转型之路,潘安湖便是其中的样板工程。徐州利用采煤塌陷形成的水面开展采煤塌陷地复垦、生态环境修复,通过土壤重构技术,最终在一片废墟上崛起一座6500亩湖面的国家级水利风景区。
在潘安湖边的马庄村,不再挖煤的村民们也开始想出路。马庄村老书记孟庆喜曾向笔者介绍说,马庄从过去的“煤村”蜕变为生态旅游村,以香包文化为代表的民俗文化做得有声有色,“村里没有闲人,前些年外出务工的也基本回来了,哪怕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们都有事可做。”
如今,在贾汪主城的西部,当地正打算将一块占地1万亩的采煤塌陷地,打造成月亮湖风景区,目标是“再造一个潘安湖”。而在“填补旧账”的同时,徐州开始在产业上谋求新发展。他们提出打造“四大新兴产业”,即装备与智能制造、新能源、集成电路和ICT、还有医药医疗与大健康。
其实,在转型上,徐州早先对标学习的是德国鲁尔。早在六年前,徐州就曾接触过德国的建筑设计公司,意在汲取国外经验,将徐州打造成“东方鲁尔”。
众所周知,鲁尔区曾是德国乃至世界重要的重工业区,高度依赖煤炭资源,如今却大力发展环保产业,聚焦于生产高附加值产品,并注重培育创新能力,实现成功转型。
在鲁尔区转型之路启示中,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传统产业确实需要改造,但不意味着要放弃。这一点,徐州同样很明确。徐州市科技局局长梁伟向笔者表示,转型不是放弃,而是要通过人才和技术引进,帮助传统企业实现转型升级,从而更好地服务于高质量发展。
因此,徐州开始有针对性地开始招商引资和人才引进。
10月初在上海黄浦江畔,徐州开了一场大院大所恳谈会。“中国肝胆外科之父”吴孟超被请到台上,精神矍铄的他盛赞徐州生态好的同时,欣然介绍其在徐州开设的院士工作站。
今年4月,已经97岁高龄的他在徐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给一名患者做了手术,令人叹为观止。请到这样的泰斗级人物为自己“站台”,徐州这手牌打得漂亮。
而到了北京,徐州将恳谈会主题设置为“高质量发展”,并请到重磅人士上台,大谈对徐州发展的建议。徐州市委书记周铁根说,徐州正加快平台载体建设,构建现代产业体系。“我们的平台建设就好比飞机要起飞要进跑道一样,经济发展的平台就是支撑徐州经济快速发展的跑道。”
说白了,对于徐州来说,实现生态转型还只是第一步。在初步摆脱“脏乱差”的煤城形象后,接下来如何将高新产业和人才真正吸引过来,是考验徐州的重大课题。
为了“筑巢引凤”,培育创新创业的土壤,徐州先后搭建了淮海科技城、科技创新谷等重大创新平台,统称为“一城一谷一区一院”,这为徐州承接大项目、大企业落地夯实了载体。
同时,先天的交通优势也是徐州招才引智的重要砝码。徐州自古就有“兵家必争之地”一说,地处京沪大通道上的徐州,是江苏长江以北地区唯一开行高铁的城市,距北京、上海、南京、郑州等国内中心城市时空距离都在三个小时以内。“以前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是‘投资兴业宝地’。”周铁根如此表示。
看中徐州这块“宝地”的,就有昔日“彩电大王”,如今的开沃汽车掌门人黄宏生和娱乐产业巨头华强方特。62岁的黄宏生是创维创始人,见过大世面的他说徐州有点像当年的深圳,有种“移民化”的气质,决定在徐州建设汽车生产基地,并直言自己要做徐州的“新移民”。华强方特继在淮安开建主题公园后,也打算在徐州“落子”,强势布局苏北市场。
这一系列动作的背后,除了自身转型发展的需要,徐州更是站在了风口上,而且毫不掩盖自己的雄心。
2017年,国务院正式批复徐州“淮海经济区中心城市”地位。淮海经济区位于长三角和京津冀两大经济带之间,集合了苏北、皖北、鲁南以及河南东部大小20个地级市。2018年11月,国家发改委正式公布了《淮河生态经济带发展规划》,文中提出着力提升徐州区域中心城市的辐射带动能力。
淮海经济区概念已久,但因地区总体实力不强而沉寂多年,有人戏谑淮海经济区其实就是“一帮穷兄弟”的聚会,“矮子里面选将军”。在中心城市争夺战中,山东济宁和临沂是徐州的主要对手。济宁也曾自称“淮海经济区中心城市”,但自国务院批复徐州中心城市定位后,济宁显得低调了许多。
从区域版图上来看,徐州位于淮海经济区地理正中央,而在经济指标上,也确实无愧于淮海经济区中心城市地位。2017年,徐州完成地区生产总值6600亿元,济宁和临沂相比徐州差了足足两千亿左右。
因此在公开场合,徐州也多次强调自己在淮海经济区“首位度高”。
事实上,“首位度”是专用于省会城市的算法,也就是用省会城市的GDP,除以省内除省会之外最强城市的GDP。不妨算一下,假设淮海经济区是一个“省”的话,徐州是“省会”,那么徐州GDP(6600亿)除以徐州之外的头号城市济宁(4600亿)等于1.5左右,这个数字在全国省会城市首位度排行榜上可排到中游位置。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徐州可以说是淮海经济区隆起的“发动机”。
在潜意识中,徐州已经将自己比作淮海经济区的“省会”,这没什么不好。徐州市委书记周铁根在多个场合强调,徐州要“摆脱地级市思维”、“破除苏北意识”,而在江苏省委“1+3”功能区划分中,徐州也作为单独的一个版块,纳入全省发展战略。因此,面对难得的发展机遇,徐州唯有乘势而上。
一些动态也印证了徐州的雄心,跳出昔日的长三角视角,扩大到全国范围,对标几大重要中心城市。
2018年5月,徐州党政代表团先后去了郑州、成都、深圳和东莞考察,学习创新产业发展、规划建设以及打造中心城市等方面的先进做法。
就在外出考察一个月前,淮海经济区兄弟城市临沂提出,要将徐州作为对标赶超对象。考察结束后,“徐州发布”用如此标题暧昧回应:“当临沂瞄准了徐州,徐州又瞄准了谁:郑州?成都?深圳?东莞?”这其中颇有些示威的味道。
毕竟,这座厚重的老工业城市还肩负着国家使命。周铁根曾表示,徐州建设好了,不只是自己的事,还可以为全国的老工业基地和资源型城市如何转型发展,发挥示范和榜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