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扇轻摇的时光

丁立梅

暑假里，母亲一直盼着我能回乡下住几天。她知道我打小就喜欢吃些瓜呀果的，所以每年都少不了要在地里种一些。待我放暑假的时候，那些瓜呀果的正当时，一个个碧润可爱地在地里躺着，等我回家吃。

天气热，我赖在空调房间里怕出来，故回家的行程被一拖再拖。眼看着假期过半了，我还没有回家的意思。母亲沉不住气了，打来电话说，你再不回来，那些瓜都要熟得烂掉了。

再没有赖下去的理由了。遂带着儿子，顶着大太阳，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村庄。

村庄的人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一见面，亲切得如同自家的孩子。远远地就笑着递过话来：“梅又回来看妈妈啦？”我笑应着。就听到他们在背后说，这孩子孝顺，一点儿不忘本。心里面刹时涌满羞愧，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啊，只是偶尔把自己送回来给想念我的母亲看一看，竟被村里人夸孝顺。

母亲知道我回来，早早地把瓜摘下来，放在井水里面凉着，那是我最喜欢吃的梨瓜和香瓜。母亲又把家里惟一的一台大电扇搬到我儿子身边，给我儿子吹。

我很贪婪地捧了瓜就啃，母亲一边心满意足地看，一边说：“田里面结得多呢，你多呆些日子，保证你天天有瓜吃。”我笑了笑，口是心非地答应着。儿子却在一旁大叫起来，不行不行，外婆，你家太热了。

母亲惊诧地问，有大电扇吹着还热？

儿子不屑了，说，大电扇算什么？我家有空调。你看你家连卫生间也没有呢。

我立即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儿子，对母亲笑着说，妈，你别听他的，有电扇吹着不热的。

母亲没再说什么，埋头进了厨房，去给我们忙好吃的了。

晚饭后，母亲把那台大电扇搬到我房内，有些内疚地说，让你们热着了，明天你就带孩子回去吧，别让孩子在这儿热坏了。

我笑了笑，执意要坐到外面纳凉。母亲先是一愣，继而惊喜不已，赶忙搬了躺椅到外面。我仰面躺下，对着天空，手执一把母亲递来的蒲扇，慢慢摇。虫鸣在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南瓜花在夜色里静静开放。月亮升起来了，盈盈而照，温柔若水。恍惚间，月下有小女孩，手执小扇，追着扑萤。依稀间，都是儿时的光景啊。

母亲在一旁开心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重复都是些走过的旧时光。母亲在那些旧时光里沉醉。

月色潋滟，我放松下来，似水中一根柔柔的水草，迷糊着就要睡过去了。母亲的话突然喃喃地在耳边响起，冬英你还记得不？就是那个跟男人打赌，一顿吃二十个包子的冬英。

当然记得，那个粗眉大眼的女人，干起活来，大男人也及不上她。

她死了。母親语调忧伤地说，早上还好好的呢，还吃两大碗粥呢。准备到田里面锄草的，还没走到田里呢，突然倒下，就没气了。

人啊，母亲叹一声。

人啊，我也叹一声，心里面突然警醒：这样小扇轻摇，与母亲相守的时光，一生中还能有几回呢？于是，我暗地里打算好了，明日，是决计不回去的了，我要在这儿多住几日，好好握住这小扇轻摇的时光。

感悟

文章结尾写到母亲和“我”发出了叹息：“人啊”，表面上是在叹息冬英的遭遇，实际上是在叹息时光易逝，亲人相守的时光不多，而家人团聚、小扇轻摇的时光就越加显得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