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俊强
深圳、广州、南京、沈阳、郑州,路过每一座城市,我像一阵无处落脚又来去匆匆的风,不羁而无力。
在年轻的时候,在追梦的路上,当漂泊成为一种日常的生活状态时,注定要与许多陌生的面孔相遇、邂逅,继而熟悉,甚至影响彼此的一段生活。但是生活多变,世事难料,不同的人生追求、奋斗目标,让离别成为一次酣畅淋漓的把酒言欢之后的“必修课”,让重逢变得奢侈,让思念化作一首别致的诗,一杯苦涩的咖啡,叫人牵挂,怀念,回味。
每个人都活在当下。对于我,一个远离故乡600余里的打工者而言,每天面对生产流水线一样的活儿,并不是最难熬的,反而觉得是一种享受。这一步接一步、一环接一环的工作流程,好像一条绵绵不绝的绸缎,这份忙碌让一颗漂泊的心,有了依靠,有充实感,有了存在价值。
出了出租屋,我常常到城市偏北的一角,漫无目的地走走。这里厂房遍布,沿着笔直的街道,一个人的步履,不疾不徐。渐渐地,多彩的街灯就像听到春天号角的花儿一样,远远近近地,在行人的视野里次第开放。偶尔密密斜织着的雨丝,会在裹着凉意的晚风中,在我身边调皮地穿来穿去,怎么赶也赶不走。突然,我想起了母亲,很想再听到儿时她唱给我的喃喃歌谣,听到她说了多少遍的温馨叮嘱,也不好意思地回味起自己梦中受到惊吓或委屈时她温暖的怀抱;我想起一些放不下的旧事,心里又是一阵五味杂陈,得失悲喜的情绪不时反复纠缠。生活,总是让一个人在力不从心之际,迅速成长,日益成熟。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嘈嘈切切的雨,在身边忙着降落,落在瓦砾屋檐,落在树叶上,落在水面上,像一把五音不全的古筝,每一处“拢捻抹挑”都让人心动情涌。路上行人稀少,一辆车一声刺耳的笛鸣,倏忽一阵风似的疾驰而过。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把我从刚才的那份恍惚中拉回现实。
在这个多雨的城市,虽然生活了几年,很多好不容易熟悉的面孔很快又变得陌生,大街上都是一张张行色匆匆的脸,都是盯着一个一个现实的目标紧行慢赶。想起从老家来省城时的情景,自己背着沉重的包囊,与亲人离别,还有堆积心头的欲说还休的压抑,在涌动着诸多悲欢离合的车站,挥手告别之后,一个人坐在轰隆隆的火车上,在满眼陌生人的车厢里,开始长久的思念。日子渐远,故乡的印象日益淡化、模糊,物是人非,而把我带到这个城市的锈迹斑斑的路轨还在,还在蛇一样伸向远方;乡愁渐浓,离别时的情景还记忆猶新,只是亲人再会时是日历的哪一页、地点在何处呢?
前方的路旁,没有路灯,都市的喧嚣被冷清代替,我便迈着沉重的脚步,带着一身凉意,回到自己的蜗居——它默默地给了我一个安静且温暖的怀抱。桌上泡好的浓茶,早已凉透,加了一点开水,轻啜一口,苦涩入心,不堪形容。人生如茶,苦尽之后,如果还有一丝美好的话,那是生活的希翼依然还在。
桌上的灯,伴了我几年,此时依旧亮着,但已照不清来时的路和心境。也许是睹物思人的缘故,思念一个人,只是缘于床前的一幅画像、案边的一张学生时代发黄的黑白照片。那些人,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那些萦绕心田的悲喜,还有一路或深或浅的青春足迹,都留在记忆的沙滩上。只是人生如溪,为了心中的那片海,青春的迷惘和希望,如同两条暗流,不停地交汇,又不停地分离。也许历经风雨之后,才会发现,才会明白,人生中的每一次聚散都是岁月之歌铿锵有力的音符。经年别后,在时间深处,已找不到最初的容颜,独在异乡执著寻梦的人别忘了:对不期而遇的尴尬和难堪以宽容,对他乡生存的辛酸和无奈以同情,对简单真诚的微笑和恩惠以铭记。
思念是一首别致的诗,让工作中的酸甜苦辣,凝成一行行文字、一句句心声,在抑扬顿挫中荡气回肠;把人世中的悲喜炎凉,在平平仄仄里婉约成风,吹散日子中的雾霾,润目净心。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在历史的长河稍纵即逝,那么,亘古不变的日月星辰又是在为谁痴情等候?代代相传的山盟海誓又是让谁至死不渝呢?也许没有答案,也许无须回答。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步履匆匆,是游子不变的身影。然而,最念念不忘的是,风雨过后,于一道弯月下,守望故乡的方向,村头的那条小河还在脑际汩汩地流淌,也许那日渐衰老的垂柳会禁不住沉思:那个在河边嬉戏玩耍的孩童,那个在桥头踮起脚尖眺望远方的风景的少年,如今停留在何方?
夜色浓重,周围陷入一片寂静,阵阵睡意来袭,我熄灭身边的灯,脑中浮现着一些人的形象,温习着一些故事入睡,不承想,连做梦都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