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宏图萦绕欧洲500年

候涛

尽管遭遇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反对，但法国和德国领导人近日仍然接连表态，呼吁打造一支欧洲军队。大西洋彼岸的美国人可能很难理解在欧洲大国心中延续了几代人的统一梦。从18世纪开始，欧洲曾数次有机会统一，但最终由于各种原因相继错过。

拿破仑的帝国构想

早在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组建统一国家的呼声就出现了。1464年，波希米亚国王伊日曾提议组建一个欧洲国家联盟，以抵御强盛的奥斯曼帝国。到了18世纪，随着文化交流频繁，欧洲各国精英们突然发现他们之间非常相似，在很大程度上，他们读同样的书、听同样的音乐、看同样的戏剧，从里斯本到圣彼得堡，他们讲着共同的第二语言——法语，很多俄国贵族甚至偏好说法语而不是母语。1772年，法国著名启蒙思想家让-雅克·卢梭这样评论欧洲的精英们：“今天，不再有法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或英国人，而只有欧洲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品位、同样的爱好和同样的习惯。”尤其美国独立战争之后，包括法国拉法耶特侯爵、波兰爱国将领塔德乌什·柯斯丘什科和德国作家伊曼努尔·康德在内的一些杰出欧洲人提出，建立一个类似美国的欧洲合众国。

拿破仑的崛起，让欧洲等来了首次统一的机会。1804年，拿破仑加冕称帝，两年后，他彻底终结神圣罗马帝国，取而代之的是法国保护国莱茵联邦。作为亚历山大大帝的崇拜者，拿破仑模仿古代马其顿帝国在欧洲创造了一个新体系。就像亚历山大是马其顿国王、科林斯同盟盟主、波斯大王和埃及法老那样，拿破仑当上法国皇帝、意大利国王、瑞士联邦仲裁者和莱茵联邦保护者。此外，通过一次次征战，拿破仑还把自己的家族成员和元帅放到欧洲被征服国家的君主宝座上：他的长兄约瑟夫先被他封为那不勒斯国王，后调任西班牙国王；妹夫约阿希姆·缪拉继约瑟夫成为那不勒斯国王；弟弟路易被封为荷兰国王；幼弟热罗姆被立为威斯特伐利亚国王。拿破仑的这些举措旨在为统一欧洲打下基础，伴随着帝国扩张，他相信自己能给这块大陆带来统一，建成统一的欧洲帝国是有可能的。

1812年春季，拿破仑在率60多万大军前去征服俄国前，与前警务大臣约瑟夫·富歇阐述了他打败俄国后一统欧洲的方案：“我们需要一部欧洲法典、一个欧洲最高法院、一种单一货币、同样的度量衡以及同样的法律。我必须使欧洲各国人民成为一个单一民族，巴黎将成为世界之都。”为了统一欧洲，征服俄国成为关键一战。然而随着战场上的惨败，拿破仑的欧洲帝国梦破灭了。1815年，拿破仑被流放到大西洋上的圣赫勒拿岛，他在晚年经常提起自己的一统欧洲计划。拿破仑传记作家费利克斯·马卡姆提到，拿破仑晚年在一次谈话中说：“统一的欧洲国家原本是有可能出现的”。

白里安凝聚共识

尽管拿破仑失败了，但两个世纪以来许多法国人仍然在为欧洲统一奔走。1849年，法国大作家雨果在巴黎召开的国际和平大会上呼吁欧洲组建合众国，“终有一天，我们会看到美利坚合众国和欧洲合众国面对面，横跨大海彼此伸出双手。”20世纪30年代初，在法国政治家阿里斯蒂德·白里安的推动下，雨果描绘的新国家几乎就要出现了。

1929年9月5日，法国总理兼外交部长白里安在国联年度大会上提出，国联的27个欧洲成员国应该联合起来创建一个统一的欧洲联邦国家，以实现欧洲共同的经济繁荣和社会发展。白里安认为，在未来欧洲联邦框架内，整个欧洲大工业地区实行经济合作，对内能有效解决民族主义争端，对外遏制苏联威胁。德国外交部长古斯塔夫·施特雷泽曼是白里安欧洲联邦方案的首要支持者。在德法两个欧洲主要大国的推动下，国联要求白里安提交一份组建欧洲联邦的详细计划。与此同时，欧洲其他国家一些政要也表现出对统一的渴望。希腊首相埃莱夫塞里奥斯·韦尼泽洛斯在1929年一场演说中表达了对欧洲统一的支持：“即使没有苏联，欧洲合众国也能出现，这个国家能强大到令人满意的程度。”波兰军事独裁者约瑟夫·毕苏斯基也设想建立一个欧洲联邦。西班牙政治家何塞·奧特嘉表达了很多人的共同立场：“现在欧洲统一不是幻想，而是现实。”在这种氛围下，欧洲又一次出现了统一曙光。

白里安用了将近8个月时间撰写详细的欧洲统一计划，1930年5月1日，他向国联递交《有关欧洲联邦联盟体系备忘录》，供27个欧洲国家研究探讨。一些国家提出，可以先效仿比利时和卢森堡的榜样，实现关税和货币一体化，接着再筹划组建统一政治机构。1931年，法国前总理爱德华·赫里欧和英国学者亚瑟·索尔特合著《欧洲合众国》一书，阐述欧洲统一前景。就在同一年，国联决定组建一个欧洲联邦调查委员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欧洲统一万事俱备之际，白里安于1932年初过世，他的政治理念继承人路易·巴尔都两年后遭到暗杀。随后纳粹在德国上台，韦尼泽洛斯的希腊和奧特嘉的西班牙陷入内战之中，欧洲统一顿时成了“空中楼阁”。

纳粹制造假象

二战中后期，纳粹德国外交部与外国研究所合作提出一个组建欧洲邦联方案，企图以此迷惑欧洲各国。从1943年初起，有影响力的欧洲问题规划者沃纳·戴茨、弗朗茨·赛克斯和卡尔·梅格勒提交了一系列关于建立欧洲邦联的研究报告。1943年4月5日，纳粹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发布指令，在外交部内组建一个由14名外交官组成的“欧洲委员会”，商讨推出欧洲邦联步骤。

按照德国外交部设想，欧洲邦联包括德国、意大利、法国、丹麦、挪威、芬兰、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克罗地亚、塞尔维亚和希腊等国，其他被德国占领的国家也将被邀请加入。纳粹外交部宣传称，成立欧洲邦联能确保欧洲之间再也不会爆发战争，欧洲邦联将保护欧洲大陆不受外部敌人侵略。毫无疑问，纳粹版的欧洲邦联是想迷惑欧洲各国，制造一种假象，即苏联和西方盟国不是在为解放欧洲而战，而是为反对欧洲统一作战。欧洲邦联成立后，德军能征募到更多的欧洲人投入战争，同时阻止欧洲中立国加入盟国阵营。

然而，纳粹德国元首希特勒对所谓的欧洲邦联不屑一顾，他所设想的战后欧洲是德国完全霸权。德国外交部国务秘书恩斯特·冯·魏茨泽克在日记中记载下了希特勒对欧洲邦联的看法：“1943年4月13日，元首对重组欧洲没有热情；1943年5月5日，元首秘密指出原因，我们的邻国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必须尽我们所能摆脱他们，不能许诺他们任何事”。在希特勒的反对下，纳粹组建欧洲邦联的计划无果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