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乌蒙（外三章）

云南 周香均

春天，在时针里等待一场花开，等待一场迟迟未开的春意。

没有任何形式能超越新生，乌蒙山上的春天，伫立在冬季的边缘，他的沉默令所有的风沉默。

我不是唯一一个知情者，四季如冬的乌蒙，能让你在冰凌的骨子里，找到锋利。

我幻想在这样的季节，与那些小山上沉睡的树木做一次旅行，把属于南方真实的目光带进诗歌的深处，为这里歌唱，为这里点燃一支火炬。

而在街头，我被一只冻死的黑狗灰色的眼睛捆住，它的死让我感到树木存在的意义，这是一种难于叙述的沉寂，其实不需要多大的惊醒，抱着失落进入另一段迷乱的路，我可以等待一棵树发芽，等待一只狗复活，等待一个人站在黎明的光辉里，送走一个人。

我清楚一场雪在它改变命运的时候，叶子将会带着它的生命游戏人间，春风也会在它的天空下撒满大地。然而，自己的双眼长出绿叶，已沉睡千年，放弃了提前开放的念头。

阳光从黎明时分挤出来，看上去懒洋洋的，从山中窜出浓浓密密的雾，似一件灰暗的面纱笼罩在土地上，无法找到一丝暖意的存在。

睡梦中，树梢上空开满花朵，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一片嫩绿的海洋在我的四周奔放翻腾，风吹遍了人们微笑中的话语，埋葬在泥土中久久没有跋涉春意的种子，在寂静的午夜，偷偷探出了尖尖的头额，时间正驱赶着它往外生长，面对这一切我不愿提前苏醒，我只想这样的梦，沉睡千年，等待一切都停步，我将在柳梢的谈吐中，讲述一个醉美的故事。

五月的雨

五月的雨，坐立石头上，和端午节吃起粽子，喷着热气的蒸笼，隐匿了灯火。

我已记不起，是在多少个五月里读到你的名字，和你一起被遗忘在山冈，遗忘在小溪。当我摘下你的头巾，出现在眼眸里的你，是一座明亮的水城，我深深地爱上你，你以无声的风景，点缀我心灵上的青草，我开始遥寄乡思，开始独立窗台。

一个游弋的浪子，踏上你柔软的身躯，想把你写在自己的日记里，好好珍藏。

五月的雨，云的姐妹。

你是五月里柔情似水的少女，飘着长发的姑娘，你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舒展着陶醉的风姿，你彬彬有礼的表达方式，载满了均匀的鼻息，向欣赏你的日子，展示你欢喜的笑容。

一直以来，我做着同样的梦，一个和你肌肤相融的梦。而今，我成了幸运的人儿，踏上你的天堂，感受着你平衡的心跳，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美，一条带着光的鱼，正在寻找你的海洋。

五月的雨，乌蒙的雨。

旱季之时，你扛着希望走来，走在乌蒙山的心头，汉子的脸上，灯光的骨子里。

你的到来，打动土地里沉睡的红薯，惊起枝头含羞吐露的花朵。

红薯自此伸长了脖子，和你亲吻在一起，花朵自此张开羽翼，和你拥抱在一起。

暮霭时分，我坐在月亮的心上，和你饮起了千年淳酒，和你四处漂泊。

可还记得，一次闪烁，你自远方走来，高高地唱着自己的调子，把长长的身影装进潮湿的信封，借给你的兄弟和远方的诗行。

谁在最美丽的早晨，把你挂在故乡的床头。

屋檐下躺着你的一夜梦，摇曳着一片新绿，种子从第一粒阳光中出发。

我听到你订婚的日子，你要带着一颗初心嫁到一个美丽地方，用爱订做的海洋。

我开始远离故乡，远离亲人，跟着你，一起站在光里，万物有了他的世界。

五月的雨，扶着我站了起来。

在我的诗句里，开着你的花朵。

我再也不否认你的存在，比我更幸福。

我们都成了乌蒙山上游弋的飞鸟。

茫茫黄昏，没有谁来应允我。

这时的你，蹿进我的羽翼，和世界的枕头打成一片，写着我们共同的诗。

五月的雨，眼泪的女儿。

你翩然而至的日子，我守护在你的窗台，静听你优雅动听的曲调，一直延伸至我的内心花园，想象着你来时的舞姿，不禁种下了爱情的种子。

这样的日子里，你在我的骨头上留下一首情诗，收藏了我的秘密。在灯光的背后，黎明的尽头，我们倾心的相遇，在远山，不可动摇的心，宽恕了大地上所有发生的事。

记忆中的天桥

你守着阳光躺了很多年，走过无数的艰辛和磨难。

踏上你的石梯，你赋予我思想的内涵，阐述着你夜间淌过的灯光。此时，已经有人和一首诗思念着你，泊在远方的城市。

在你彩色的屋顶全凭风声默默着色，你迎面走来，带着些许斑驳，些许惆怅。

你是乌蒙山上一个历经侵蚀的汉子，在沧桑的背后，曾经你对我讲述你来时的梦，来时的天空，一切是那般美丽，那般湛蓝。

每当你流着泪水的时候，我清楚地意识到，在你滚动的泪珠下，不知有谁肯来为你心碎的舞台，打开一扇永远幸福的门。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离开，恍如在黑暗的边缘逐渐淡化的梦境，你仍然承受着那曾经贴近的悲伤与美好。

当你带着欢悦，走到生育你的大地的那一瞬间，你的命运开始定格，太阳是你的头，日子是你的诗集，岁月是你的伤口。

每个深夜你枕着灯光和孤独，还有那流浪一天的浪子，在不知不觉中打起了呼噜，只有在这个时刻，你才是最安静，最幸福的。

假如你的诗集早已被人窃走，你会就此倒下，没有文字了吗？

假如你的命运注定要在晨雾中走来，在晨雾中离去，你是否愿意做一匹奔腾的野马，在乌蒙山上忠于你的城？

你曾经是斜晖中，那抹最灿烂的笑容，你的存在是那般真实，填补这空中缺陷的一部分。

你是这样走来，大地上烙下你的身影，不再为那短暂的生命而模糊自己曾经的笑容。

我坐在阳光的背后，聆听来自你心底的律动之音，始终充满着低沉和单调。

在那个晚霞转身的时刻，一切是这样的不寻常，一个恶梦开始，你告别了亲爱的大地。告别了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轻轻握着我的手，泪水湿透我的十指，突然间感觉许多年的往事，一幕幕涌现在我的眼球。

迎着暮霭，你就这样走了，没有忧伤，叹息，甚至依恋。

慢慢地，你的故事成了人们的珍藏品，被隐埋在深深的抽屉里，再也没有那阳光般的笑容。

你带着些许幽暗，泊在雪白的心上，烙下了淡淡的忧伤和文字。

——而我总会在人群中寻觅你的踪迹，那是一个足够陪我老去的故事。

记百年黄桷树

盛夏时分，夜色降临，飞鸟停息枝头。

小溪旁，装着疲劳的人群，在你的怀里，静听你的百年故事，你缓和的心跳让我们静静入睡，足够找回自己。

暮霭中，我有一场甜美的梦，和你融在一起，任我游荡，任我闯，甚是欣喜，忘乎自我。有时，我孤独一人坐在你的身旁，你优美的旋律由河岸升起，组成一条弧形的音符伴我左右，那天边的云彩也忘记自己的白，独自挂在树梢。

三月的天空下，你的家，成了爱情的村庄，四处漂泊的情侣找到归程，在你的屋顶搭起一个温馨的南国，为你披上新娘的婚纱。黎明时分，欢快的歌声弥漫你的屋檐，汇成一组有节奏的大合唱，彼此开始了新的一天。

你是否记得，在那个七月的夜晚，下着雨的夜晚，你身旁的兄弟，不甘寂寞，像一匹野马，肆意漫过你的身体，而你只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等待它们的问候，静静地守护着你的村庄。当你的兄弟安静下来时，你却带着微笑把十指伸进它们的灵魂深处，感受彼此的心跳，你还是那般平静，总是怀着一颗谦卑的心。

深秋之时，你微黄的发辫开始零落，慢慢地，大地上留下你孤单的身影。

而你内心的火种没有熄灭，季节和岁月的火焰燃烧着你的躯体，你开始怀念那些金黄的日子，怀念曾经在你屋顶居住的情侣。

你清楚地意识到，美丽总使你沉醉，寂寞总使你回忆。我面对你的忧伤，和昨天所有的梦，我只是默默无语，愿意陪伴你，守望着你的家园。

一百年的岁月，不只是古老，还有一浪一浪推上岸的落叶和新芽。

一百年，时光烙下的伤痕，仿佛有了它的柔软。

请原谅我，在这记忆的深处，不得不用歌声为你编写，为你歌唱，为你写下这些淡淡的文字，为你斟一杯酒，独饮于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