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馨/文
从挺着待产的大肚子,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符,完成我的处女作《我的青春有点二》的那一刻算起,到现在满满的六年了。这并不难计算,因为我的“创龄”和我的孩子同岁。那时的我,还没有酝酿好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喜悦和兴奋,满腹愁肠,心里塞满了对青春的悼念和怅惘,以至于我坚信,如果不能完成那篇小说,我便不能顺利生产。旧的不去,新的怎么能来?结果,小说写完了,青春逝去了,孩子来了,一位母亲诞生了。
我一心一意地在新的角色中重新塑造着自己,在并不复杂的生活中,极力感受着新的内涵,新的困惑,新的趣味,希望获得创作的灵感。一些略带羞涩的女性小说,和浅尝辄止的儿童小说便成为那一阶段并不成功的实验。当时我并未意识到,自己其实陷入创作的困境,并非女性和儿童的题材不深刻,而是从未跳出去深度审视自己过往的体验,从未在自省和发酵中深化与升华生活感受,也就难以含有深刻的洞见。同样是平淡,历经沧桑之后的平淡是带有哲学意味的超然,而从未绚烂过的平淡便是平庸。
我不曾封闭自己,却从未打开心灵。
要不说际遇对于有准备的人即意味着成长。市文联、市作协组织了好几次采访和报告文学的创作,我去了戒毒所,采访了非遗传承人,深入了一个乡村……世界第一次从别人的角度向我敞开。在此过程中,我根本不是一个高明的采访者,甚至在倾听时忍不住面带傻相,显得懵懂无知,但我意识到了:我是多么糊涂地活到了现在。自我的那点反复咀嚼,乃至已经乏味和神经质的浮想联翩,曾经被当成我的文学世界。现在一想到这个,便不禁一阵阵羞赧。
打开心灵,睁开眼睛,才发现,文学的格局决定了创作的品质。
《逃亡,一个男人的今生今世》便是突破自我的一次尝试。
偶尔看到一则报道,一个逃犯被当成战俘押送回国,从此,他脱胎换骨,获得了新的人生。我就想,是什么促成了他的改变?我有这样一个的经历:刚刚当上班主任时,一个非常调皮捣蛋的学生犯了错误,我无心地说了句: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结果,他越变越好。事后,他对我说,他改变的起因,就是我的那句话。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想,所谓立地成佛,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或是一次偶遇,或是一个巧合的机缘,促成内心向善的执念,于是运程开始转向,所谓的命理便得到了转机。我就是想探讨一个坏人,在被认为成好人,尤其是被误认为是一个“英雄”的时候,他如何被激发、被塑造、被拯救、被成全。而这种方式,是否具有哲学意义上的普适价值?雨果在《悲惨世界》里塑造了惯犯冉·阿让,而促使他改头换面的契机便是神父的宽恕,这一设计探讨的何尝不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哲学命题。当然,《悲惨世界》更为深刻,揭示了冉·阿让想当好人最终而不可得的悲剧性命运。
显然,我小说中的黑豹要比冉·阿让幸运得多,因为他有幸生活在一个全新的国度,全新的时代。
羞涩的春天固然令人无限遐想,但热烈的夏天才让人畅快淋漓。我的生命,我的创作,我的体验和思想,不能总是徜徉在羞涩的春天流连忘返,是时候进入热烈的夏天了,那火一般的激情,阵雨之后的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