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浩
前不久我听人说起,在北京西南方的霞云岭,有种红色的蚂蚁很是凶猛。据山下的村民反映,“红蚂蚁”会筑起两三米高的蚁巢,爬到人身上就会死咬不放,村中常有牲口走失,传言就是被“红蚂蚁”吃了。我身为资深“蚁迷”,还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蚂蚁。于是趁10月天还没冷,我冒着被吃的危险奔上山,期待揭开“红蚂蚁”的真面目。
越是亲戚越打架
霞云岭距北京市区只有90多公里,山脚下见到的,都是市区的常见蚂蚁。占主导地位的,是一种“大黑蚂蚁”——日本弓背蚁。这种蚂蚁分布很广,从东北到湖南都有,工蚁体长能超过1厘米,在常见蚂蚁中算大个子了。此外,它背部微隆起,有点驼背。这是弓背蚁的共同特征。
在“大黑蚂蚁”的地盘上,时不时混入几只“小黑蚂蚁”——日本黑褐蚁。这两种蚂蚁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起,是因为它们不是一个属的,习性差别很大,导致生活没什么交集。日本弓背蚁喜欢大个的毛毛虫,日本黑褐蚁喜欢小个的蚜虫,所以各吃各的,互不碍事。
但亲缘关系越近的蚂蚁,反而越容易打起来,因为它们的习性类似,交集太多,容易产生冲突,结果就是其中一方获胜,把另一方赶出这片区域。比如和日本黑褐蚁同为蚁属的掘穴蚁,在北京一带就是优势种,所以我一直以为北京已经被掘穴蚁占领,没有日本黑褐蚁了。现在看来,在霞云岭,日本黑褐蚁开辟出了自己的“敌后根据地”。
暖乎乎的蚁丘
爬到海拔1000多米,进入针叶林,就踏进传说中“吃牲口的红蚂蚁”的领地了。我很快就在铺满松针的地面上,看到四五毫米长的红蚂蚁四处爬动。
虽说叫红蚂蚁,但仔细观察,它们只有胸部是红的,头部和腹部是黑色,從背面看,蚂蚁的后脑勺凹陷成一个小坑——凭借这一特征我认出,这是北京凹头蚁,是蚁学家吴坚老师在1990年发现的蚂蚁新种。
我循着“红蚂蚁”的路线,找到几个由松针和泥土堆砌成的土包,这便是北京凹头蚁的巢穴:“蚁丘”了。蚁丘也就二三十厘米高,远没有传说中两三米那么夸张。蚁丘是寒冷地区蚂蚁的标准“住房”,松针在腐烂时会产生热量,蚂蚁就是借着这股热气儿抵御严寒的。
“里面是什么样的?”我用铲子扒开一个20多厘米高的小蚁丘,白色的“米粒”纷纷掉出来——看来扒开了蚂蚁的“育儿室”。这些白色“米粒”正是蚂蚁的茧,茧里躺着蛹。只要蚁丘整体不被毁得太厉害,我扒开的这点缺口,蚂蚁几天就能修复完。
远了喷,近了咬
我正看着,就闻见一股刺鼻的酸味。再看蚁丘上的蚂蚁,此时弓着身子,正用屁股尖指着我——这是蚂蚁的标准进攻姿态,它们应该正向我发射蚁酸,只不过北京凹头蚁喷得太少,肉眼看不见。有些欧洲的同类蚂蚁,能喷出明显的一股股“蚁酸喷泉”,把人酸一跟头。
我忍着酸味,观察蚁丘的内部布局:松针一层一层地堆砌,划分出不同的“楼层”,层与层之间还有垂直的通道相通,每层又分出许多小房间。有的用来储存食物,有的是育儿室。
观察时,我误伤了几只蚂蚁。这可惹怒了它们,大军倾巢出动!正如传说的那样,它们顺着我的鞋子往身上爬,从袖口、裤腿钻进衣内,碰到裸露的皮肤就大口撕咬。不过只有轻微的痛感,远没到咬死我的程度。话虽这么说,可浑身蚂蚁,也很烦人。我跺着脚,抖着身子,想要甩掉身上的蚂蚁,结果招来了更多蚁军。最后我只好逃离蚁丘,跑得远远的再猛抖衣服,这才逐渐安生下来。
超级蚁穴传奇
后来我又陆续找到一些大型蚁丘,最高的有一米多高。有的蚁丘还组成圆形阵,几个大蚁丘在阵中,周围环绕着几十个小蚁丘,占地面积有五六十平方米!
看着这些蚁丘,我想起蚂蚁爱好者中流传的一个故事——有人发现,在日本的一个小岛上生活的3亿多只石狩红蚁,全都算是一家的!在这个超级家族中,光蚁后就有108万只,而岛上45000座蚁巢相互连通,形成了一个超级蚁穴!所以每看到大片的蚂蚁,蚂蚁爱好者们都会大胆猜想:会不会碰到超级蚁穴呢?
判断是不是超级蚁穴,要看不同蚁丘的蚂蚁是否是一家。测试方法,就是各捉些蚂蚁放在一起,看它们是否打架——蚂蚁是靠气味区分敌我,每个蚁巢都有自己专属的气味。两只蚂蚁相遇,要是闻出不一个味儿,掐架就在所难免了。
我从两个蚁丘各取来几只蚂蚁,放进小盒看它们的反应,并没见到打斗。又从更远的蚁丘捏来几只,依旧相安无事。后来的几天,我一有机会就重复这个实验,结果也都一样。这说明,这片林子里的北京凹头蚁,都是相互认识的“亲戚”——每个蚁丘的蚁后亲缘关系很近,因此各家气味很相似,蚁群之间才能和平相处。这时我脑洞大开:眼前这群北京凹头蚁,会不会沿着太行山脉一路绵延呢?要真是那样的话,它们就有可能超越石狩红蚁,成为蚂蚁圈新的传奇!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继续验证这一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