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英
八十年代未期,父親被任命为市第九中学校长。我听到后,脑袋都要爆炸了。“到九中当校长?那可是全市公认的乱学校,不仅脏、乱、差,学生成绩全市倒数第一,你父亲去那儿就是掉进火坑了,回去说说千万可别去。”我的好朋友都这样劝我。
回到家里,我看到父亲依旧如往常一样,哼着小曲,就冲着父亲说:“爹嘀,去全市倒数第一的破学校工作,你还挺高兴呀?”父亲看着我笑了笑说:“学校哪有破的?” “成绩不好,全市倒数第一是现实吧?”我瞟了父亲一眼说。“倒数第一好!”父亲一字一板地说。“为什么?”“能更好地检验我的工作能力和水平嘛。”我说:“学生淘、成绩差,你怎么办?” “用发展眼光看!教学问题,主要是教师问题,只要引导好,没有差的学生,也不存在差的成绩。” 我真的不想和父亲争辩了,也说不过他。就说:“好了,我不和你犟,咱们等着瞧吧。”
父亲也真是神了!一个月后,我去了一趟九中,宽阔的操场整洁干净,不算高的教学楼窗明几净。“怎么回事?变得这么快?”我问父亲。父亲说:“简单!就是我每天早晨7点到校后,在操场和走廊里转两圈,一是运动,二是捡废物。捡一周后,全校老师和同学也都这样做了,发展到现在就是今天这个样了。”
关于学生的成绩也很有意思。仅半年,九中就变成全市倒数第三了,一年后又进步,三年后竟然排在全市正数第一了!揭秘,其实也很简单。作为校长的父亲不仅坚持自己亲自带课,而且每天采取抽签形式听课,不光是自己听,还推行“每周校长制”,让教师轮换当校长,听课并拿出学校发展计划,他说这样既增强了教师爱校、爱学生的能力,更能调动教师积极性,提高教师的教学水平,现在学校教师下班都不回家,挑灯备课。他还总得劝他们早点走,别累坏了身体。
父亲就是这样笑呵呵地对待教师和学生,就是这样笑呵呵地对待工作和生活。在别人看来,很复杂、很艰难的活儿,他做起来总是笑呵呵,并且越“累”越年轻,越“累”越快活。若干年以后,我看到父亲写的两句话,一句是“做你喜欢的工作,就是活在人间天堂。”一句是:“对学生一定要爱,爱是教育的心脏。”蓦然回首,我似乎明白了很多。
腌棉衣
据母亲讲,我五岁时,仗义、豪爽、无畏的性格就显露的淋漓尽致了。用邻居叔叔的话讲是“天不怕、地不怕”,用隔壁奶奶的话讲那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有一次,我家邻居十岁的小红被邻居十二岁的小海欺负哭了,我看见后,拉着满脸是泪的小红就奔小海家告状去了。小海妈妈听了后,不仅狠狠地教训了小海,还让小海向小红道了歉。小红高兴极了,把我抱起来,对我亲了又亲。小海却生气了,第二天就堵在我奶奶家门口。我刚出来,他就一把拽住我,指着我鼻子说:“小屁孩,有你什么事?你竟敢找我妈?下回再有一次,我揍死你!”我提了提裤子,看着他说:“你欺负女孩子还有理了?碰我一下试试?下回再这样,我还告诉你爸爸呢!”小海一听急了,上来就拽我的耳朵,我狠狠地踹小海的腿。他蹲下身来撕我的衣服,我就挠他的脸……毕竟他身高是我的两倍,我被小海打输了。
回到家里,父亲发现我的衣服破了,关切地问:“宝贝,又替谁打抱不平了?怎么受伤了?”“没事。自己刮的。”我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就去睡中午觉了。
阳光明媚的秋天,是晒衣晾被的好季节。小海家也不例外。一家老少三代十几口人的棉衣都晾了一绳子。我看了看小海家的大院,几块破石头、几根旧竹杆、一个腌酸菜的大缸。大缸里还装着浑浊的雨水。我乐了,心生一计。拿起竹杆,将他家的衣服一件件地挑了下来。然后又快速地把棉衣扔到了大缸里。真神奇,一大堆的棉衣被水一泡,都装了进去。我想起奶奶腌酸菜的场景,白菜放好后还要压上几块大石头。于是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拿起一块石头准备往缸里扔,可是个子不够高,灵机一动,又站在旁边的石头上,咣当一声,终于压在了棉衣上。“哈哈,小海,让你欺负人,这回我把你家的棉衣都当酸菜腌了。”我暗自高兴、暗自为自己叫好、暗自佩服自己的聪明。
到了晚上,大院里热闹了,满院都回荡着小海奶奶、妈妈、姑姑的大声呼喊:“衣服,我家的棉衣哪去了?谁拿了我家的棉衣?” 父亲听到后,也出来帮助四处找,大约两个小时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秘密。父亲回家对妈妈说:“这院子里能进小偷吗?这可是小海家一冬天的衣服呀,如果真丢了,可怎么过冬啊?” 我看看父亲、瞧瞧母亲,我眨着眼睛说:“爹嘀,我知道在哪儿,但我不能说。”父亲半信半疑地看着我说:“宝贝,你真看到是谁拿了吗,告诉爹嘀。”
“不告诉!谁叫他们家小海欺负人了。”父亲搂着我说:“好孩子,各是各码,小海不听话教育小海,不能连累全家人呢。” “那也不行,小海欺负小红,还撕我的衣服,头发都被他揪掉了。”我气愤地说。“宝贝,你要是告诉爹嘀,我给你奖励。”“奖励什么?”“两瓶罐头,外加两根冰棍。” “说话算数?”我又问。“一定算数!”父亲握着我的小手拉了一下勾。“不是小偷,是我干的。棉衣在他家。”我说。“在他家?什么地方?”父亲急切地问。“酸菜缸里,我把它们当菜腌了。”没等我说完,父亲就冲出门,去小海家了。接下来,我就听到了小海奶奶的喊声:“小海妈妈快拿盆,赶快用水冲!”接下来的事,自然就是父亲教训我了。“过来,脖子!”我怯生生地把脖子伸了过去。一下、二下、三下……父亲狠狠地揪了我的脖子(这是我犯大错时,父亲对我用的重刑,因为父亲说这样做既能教育我,又给我去火)。我含着眼泪向父亲说明了事情全部经过。然后猛地抬头问:“爹嘀,我错了吗?”父亲认真地说:“帮助小红,教育小海是对的,值得表扬。但把小海家的棉衣都腌了,是错误的。小海犯错误,不能连累全家呀,你把他们家的衣服都腌了,冬天怎么办!”赶快到小海家道歉。”
父亲走在前面,我如一条小狗顺从地跟在后面,低头向小海的奶奶道了歉。回到家里,父亲帮我用毛巾擦干眼泪。“那奖励还给不给了?”我认真地问。“前一段奖励。”“明天可以给我买罐头吗?”我仰着小脸问。“可以。”我破涕为笑,心想:“做好事是对的”。“但也要罚,停发一个月的零花钱。”我傻了,没料到做一件错事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