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国(湖南 郴州)
司马迁在《史记》的自序中表达史学家必须“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为文字著述历史确立了标准。但文字的历史在很多时候仍然扑朔迷离,很难让人直观的解读,于是,在文字之外就产生了另一种情形,也就是张彦远在他的《历代名画记》中所说的:“书画同体而未分,象制肇创而犹略。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有见其形,固有画。”“记传所以叙其事,不能载其容;赞颂有以咏其美,不能备其象。图画之制,所以兼之也。”绘画担负起了将历史赋予生命并进行永远流传的功能。无独有偶,在西方的历史中,从古希腊一直到今天,早已形成了由图像撰写历史、佐证历史的研究与实践体系。也正因如此,历史画被誉为“最高贵的艺术”,一直处在所有绘画类型的巅峰,即姚最所说的图画可以“立万象于胸怀,传千祀于毫翰”的特殊作用,以文字不可代替的方式,向人们展示着历史的变迁和人性的浮沉。
2011年,湖南省文化厅启动了“湖南百年”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在众多选题中,艺术家喻昌农选择了“谭嗣同就义”这一主题。就题材本身来讲,历史事件的选择、人物的设定、艺术表现和发挥的自由度还是比较大的,但选择什么表现切入点着实花费了艺术家的一番心思。其中最首要的任务就是了解谭嗣同的生平经历,以及关于他的那段特定历史。
众所周知,1898年6月11日,光绪皇帝颁布“明定国是”诏书,宣布变法。1898年9月21日,慈禧太后就发动政变,囚禁光绪皇帝并开始大肆搜捕和屠杀维新派人物。谭嗣同当时拒绝了别人请他逃走的劝告(康有为经上海逃往香港,梁启超经天津逃往日本),决心一死,愿以身殉法来唤醒和警策国人。北京半截胡同41号是他在朝为官时的故居,也是他被清政府逮捕的地方。1898年他参加戊戌变法,变法失败后,于1898年9月28日在北京宣武门外的菜市口刑场英勇就义。谭嗣同选择英勇就义,充分表现了他高尚的民族气节和变法的决心,这无疑是对顽固派的有力冲击,而且坚定了仁人志士变法救亡的决心。
谭嗣同(1865.3.10—1898.9.28),字复生,号壮飞,湖南浏阳人,中国近代著名政治家、思想家,维新派人士。其所著的《仁学》,是维新派的第一部哲学著作,也是中国近代思想史中的重要著作。谭嗣同早年曾在家乡湖南倡办时务学堂、南学会等,主办《湘报》,又倡导开矿山、修铁路,宣传变法维新,推行新政。
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9月21日,西太后发动政变。慈禧连发谕旨,捉拿维新派。谭嗣同听到政变消息后并不惊慌,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多方活动,筹谋营救光绪帝。但措手不及,计划均告落空。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心以死来殉变法事业,用自己的牺牲去向封建顽固势力作最后一次反抗。他对劝他离开的人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9月24日,谭嗣同在浏阳会馆被捕。
9月28日在北京宣武门外的菜市口刑场英勇就义,年仅33岁。同时被害的维新人士还有林旭、杨深秀、刘光第、杨锐、康广仁,六人并称“戊戌六君子”。
1899年(光绪二十五年),他的遗骸被运回原籍,葬在湖南浏阳城外石山下。
甲午中日战争的失败和《马关条约》的签订,给中国知识分子以极大的刺激,他们身感亡国灭种迫在眉睫,于是一场以救亡为目的的维新变法运动兴起。具有强烈自信心和使命感的湖南人,经过深刻反省,更抱着“救中国必自湖南始”的殉道气概投入变革,使湖南成为全国最具特点、最富生气的一省。1898年谭嗣同赴京参加光绪“百日维新”,最后喋血京师,成为中国近代资产阶级维新事业流血牺牲的第一人。他的狱中遗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所张扬的英雄气概和献身精神,鼓舞着爱国图强之士奋勇后继,不惜抛头洒血,参加推翻腐朽封建王朝的斗争。
谭嗣同菜市口就义 油画 喻昌农
戊戌变法对中国最大的影响就是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中国人的思想。谭嗣同是戊戌变法中的先驱,是变法的主要发起者和领导人,是变法的主要思想者和组织者,在变法失败后作为六君子之首英勇就义,召起了人们爱国的热潮,点燃了日后革命的火种。要把这样一位面对死亡立如山岳、傲视死神、大义凛然的民族英雄用绘画的方式表现出来并不容易。
对于历史画创作而言,其立意来源于历史事实,但又不应单纯是历史原型的简单再现,借助典型的人物形象和特定的历史事件,发掘题材内涵,彰显历史事件特殊价值,是美术创作者的重要使命。为了更好更准确地表现这一历史事件,从构思到完成喻昌农先生花费了近一年半的时间。创作沿袭了他以往的表现手法,采用了开门见山的直观方式和纪念碑式的构图处理。画面以厚重的历史感、振人心魄的情景感,以及鲜明的个人风格和艺术创造表达了艺术家对于英雄的敬畏、历史的悲怆和人性的光辉。
傅雷曾说:“如果一张作品完全弃绝造型美,而以表现内心生活为唯一的目标时,那么它就有可能流入极端与偏袒之徒,如果最高的情操没有完美的形式来做他的外表,那么这情操就没有激动人类心灵的力量。”的确,造型是否生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历史画的成败。在《谭嗣同就义》这张作品中,艺术家用接近真人等大的比例,确定了画面的主体。画面中的人物形象,以最直接的方式展现在谭嗣同即将就义的情景之下。背景和道具极少,却也在最大程度上配合了主题的升华。人物的形体是简洁概括的,摒弃了一切细枝末节的干扰,并采取强光照射的方式,增强形体的塑造感。谭嗣同作为主体人物,位于画面中心偏左一些的位置。他身着白衣,手脚上都负着镣铐。金字塔般的站姿使他的形象伟岸高大。他一手紧握镣铐一手高高举起,目视前方的呐喊震坼着寰宇。坚定的目光和硬朗的面容显示了他不屈的意志。另一位就义者处在谭嗣同的身后,虽然面带愁容,却也紧握着拳头。在强烈的光影配合下,他们的身形更加突出,背后的兵俑俞加的阴暗。艺术家也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表达着光明与黑暗的对峙。在他们前方的刽子手,神情木讷,只有那冰冷的刑刀暗示着下一刻的悲壮。画面中还有一些其他的次要人物:不论是端着断魂酒的侍从,还是在旁围观的群众,都沉默不语,悲愁万分,他们的情状也说明了对于英雄的叹惋。艺术家将画面的场景进行了最直白的表达,但也将人性的矛盾做了充分的暗示。
在作品中,喻昌农先生主要选用红、黑和白的主观色彩来表现谭嗣同悲壮从容的就义场景,并在主体的色彩的铺设中追求丰富的变化。白的纯洁与凄惨、红的火热与血腥、黑的沉稳与阴暗,都在发挥着极丰富又矛盾的心理暗示,使观者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产生情感的升华。
在绘画语言上,喻昌农先生用细腻的油画笔触,借助强烈的明暗光影塑造刻画人物形象,尤其是油画厚涂叠加的方式达到再现物象的量感和质感。创作中他增强了油画的笔触痕迹,以求形成一种苍凉的艺术效果。同时在整个画面的构成上,他反复修改了很多次,特别是对画面整体结构的处理、黑白灰的安排、中心人物的动态等,以便更好地传达出谭嗣同就义前从容镇定、大义凛然的情感诉求。
《谭嗣同就义》在重塑历史真实的同时,更让观者近距离感受到以谭嗣同为首的戊戌六君子为了爱国救亡运动而英勇就义、视死如归的牺牲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