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珊
(北京建筑大学,北京 100044)
从商代出现至明清繁荣,中国古代驿站在几千年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有着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在长城的形成过程中,沿线建立了许多驿站。随着时代的发展,古代驿递系统逐渐消失,成为不可避免的遗憾。
宣府镇作为京师“锁钥”,首先决定了这一带驿站的重要地位;其次,明宣府镇地处高山险阻之地,受现代城镇化建设冲击较小,驿站相对保留较好,是文章研究的重要佐证。
目前,对古代驿递系统的学术研究主要集中在历史地理学、古代史学等方面;关注的主题主要是各朝各代驿递系统的组成和变迁、政治制度、人员管理及律法等内容;而从规划、建筑学领域进行深入研究的不多见,更多的是从某一具体的驿站进行保护及规划方面的研究[1]。文章以明长城沿线驿站为研究对象,探讨长城沿线驿站的选址特征,旨在完善关于驿站的研究。
自元灭亡,残余势力不断南下侵扰,明王朝为稳定统治,在北部边疆地区陆续修建长城,并设立9个军事重镇,分别是辽东镇、蓟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时称“九边重镇”[2]。
宣府镇“外逐边寇内拱京师”,《九边图考》载:“宣府镇山川连绵巍峨,地势险要且狭,气势完固,易守难攻”。明代定都北京以后,宣府镇更是防备残元势力侵扰、捍卫京都的军事要冲之地。《读史方舆纪要》曰:“南可护卫京师,北控蒙元沙漠,西挹居庸关的险要地势,东面联合云中的坚固防御,实乃边陲重地”,是守卫京师的关键屏障。宣府镇凭借其险要地理位置,使得明王朝历代君王都不敢轻视,并在此修城筑堡,屯聚重兵。
我国古代驿站历史悠久,商代出现驿站雏形,秦汉时期邮驿制度发展迅速,元代全国普设驿站,明清时期驿站制度高度发达。历代驿站的演变如表1所示。
表1 古代驿站的时代演变
长城作为一项巨大的军事工程,其修筑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边防军队驻扎迫切需要粮草给养,交通网道的畅通无阻乃是重中之重,对长城军事防御体系的运作至关重要。
《明太祖实录》载:“量地理远近不同,都要设立驿传——防遏乱略,边境无虞”。九边作为防御前线地区,沿线的主要道路基本上都是驿路,形成复杂便捷的交通网络,为长城军事防御体系的信息沟通和军事布防、人员调度等系统活动提供强有力的支持(图1)。
图1 长城沿线驿站驿路分布图(嘉靖、隆庆年间)
《明史.兵志》载:“明以武功平定天下,自京师至各郡县,均设立卫所……军士起解,皆佥妻”。尤其在九边地区,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卫所既是军事管理机构,又是行政管理机构。明初,卫所军屯制度在九边地区大规模兴起,明代军户世袭,隶属于卫所制,世代从军,携家人“三分守城,七分屯种”,不仅要服兵役、还要屯田产粮。
九边地区的驿站处于军事化的治理之下,隶属于卫所制。《明实录》载:“各堡守卫军队数量,独石驿有二千,云州、赤城驿各有五百、雕鹗堡有三百……凡犯罪充军者,都要被派往新立城堡”。可以看出,驿站由正规官军、刑徒戍守。九边地区的驿站除了驿传基本职能外,还兼顾屯田驻守等边防职能,《宣府镇志.团种条例》载:“每个驿站守卫耕地,每丁给耕地一百二十亩,为驿传”。
由此可见,相比于内地的驿站,九边地区的驿站既是驿传机构,又是长城军事防御体系的组成部分,更多地表现出军事服务属性。
为理清驿站之兴筑,需要梳理宣府镇域内驿站的兴建时间。宣府镇域内驿路交通分4个方向,以镇城为中心。《宣府镇志》(正德)记载:“西路有得胜驿、东关驿、东门驿;东路有怀来、土木和榆林驿;北路有开平、云州、云门、浩岭、丰峪驿等;南路有蔚州、鸳鸯、香山、倒马、秀岭驿等;中心宣府镇城有宣府和鸡鸣驿。”
驿站资料散见于各种史籍,由于其编纂体例不同,成书年代不一,有些语焉不详等原因,很难对驿站作精确统计。根据《明代驿站考》的记载整理得到宣府镇域内的重要驿站(表2)及分布图(图2)。可见,宣府域内的驿站自明初开始设立,到嘉靖时期已非常完备。
图2 明宣府镇重要驿站分布图
表2 明宣府镇部分驿站建置表
长城沿线驿站的合理布局关乎整个长城防御体系运营,不仅受到地形地貌的影响,还受驿站制度、经济发展、军事和传统风水理论等因素的影响。
3.1.1 自然因素对驿站选址的影响
自然环境是影响驿站选址最直接的因素。第一,作为长城防御体系中重要的运输和通信中转站,出于边防需要,驿站必须具备防御功能。孙武曰地形者,兵之助也。《孟子.公孙丑下》载:“天时不如地利”。东汉赵岐注:地利,险阻。城池之固也。“地利”的内涵正是指导堡寨聚落选址的基本原则。第二,长城沿线驿站作为古驿道线性空间中的重要节点,道路体系通畅与否极为关键,因此驿站选址多根据地势水文条件,顺应河流、山脉走势而设。
3.1.2 社会因素对驿站选址的影响
社会因素是驿站规划选址的潜在推手,主要包括政治制度、经济等方面。首先,《洪武实录》规定:“各地设置水马驿站、递运所和急递铺,因地制宜设置(驿递),内地多在六十至八十里之间,边远地区可达百里”(1里=500 m)。其次,明蒙互市贸易自明初开始到中后期往来频繁,形成众多通道,如宣府镇开辟张家口堡等[3]。一则为便于互市贸易,驿站选址更偏近蒙古部落;二则考虑到防卫问题,驿站多设于地形复杂之处,以防御蒙古势力入边侵略。
3.1.3 军事思想策略对驿站选址的影响
军事思想是影响驿站选址的深层内涵。宣府镇作为京畿腋肘之地,战事发生极多,从宏观的选址到微观的防御都深深影响着驿站。《塞语.形势》曰:“天下形势,得之胜,失之败;有形势之体,有形势之用;‘体’可谓地利险隘、轻重之分是也;‘用’可谓人事规划、缓急之序也”。古人“因山设险、以河为塞”以及 “进可攻退可守”的丰富经验就是凝聚其中的军事思想与策略,在驿站选址中得到了充分印证。
3.1.4 传统风水理论对驿站选址的影响
驿站选址还要考虑适合人长期居住的条件。中国传统风水理论要求背山面水、负阴抱阳、藏风纳气,驿站选址也遵循此项原则,许多驿站因占据吉地,故在几百年以后依旧人烟不断,如鸡鸣驿、榆林驿等。
长城沿线驿站的选址特征大体可概括为如下2个方面。
3.2.1 基本遵循每30 km设置一驿站的原则
《清会典事例驿程》记载:“从皇华到独石口驿,一共五百二十里路程,经七十里到达榆河驿,经六十里到达居庸关驿,经六十里到达榆林驿,经六十里到达土木驿,经六十里到长安驿,再经过六十里到达雕鹗堡驿,五十里到达赤城驿,四十里到达云州驿,又经六十里到独石口”。可见,除兼顾地理等条件之外,基本符合每60里设置一驿站原则。
3.2.2 顺应地形,选址于地势低缓之处
《乡约》载:“……左背山陵,右前水泽。”首先,九边地区多高原、山脉;其次,在古代兵法中,多临水设防。山脉重在屏障,水源是防御的天险,山间盆地及河谷地带地势低缓,乃是重要的交通孔道。总之,马作为古代交通的重要工具,从便捷考虑,古道驿站必然多开设在山坳、河谷、盆地等海拔低、地势低缓之处。
鸡鸣驿,因其西北的鸡鸣山而得名。从风水学角度看,鸡鸣驿“背山望野面水”,占据了“风水之利”;从地理学角度看,鸡鸣山遮挡西北方的风沙,形成大片河谷地带(图3)。鸡鸣驿所处地形可谓是“山峙西北,川绕东南”,地势险要。
图3 鸡鸣驿
3.2.3 守险
长城沿线驿路、驿站的建设首先是出于辅助军事的考虑,宗旨就在于“守险”,守险无外乎是为了抢夺有利位置、占据有利因素,“险”既可以是“因险设塞”中凭据的自然天险,也可以是军事地理中的关键要塞节点,又可以是复杂交错的交通要道[4]。
独石口驿地处宣府镇长城最北端(图4)。《畿辅通志》曰:“守卫京师关键在于控制宣府镇,守卫宣府镇关键又在于独石口”。《宣化府志》曰 :“独石口是宣府镇北路防线的要塞,孤悬绝塞,为上谷咽喉”,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足见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
图4 独石口驿
鸡鸣驿历史上号称“极冲”之地。“幽州西北有居庸关……中国控御契丹之险也,居庸之路必由鸡鸣。”鸡鸣驿防线处于居庸关西行的必经之路,乃守卫京师的战略要地,凭借其关键的交通优势成为京西一大驿站。
3.2.4 近沃土
中国古代许多兵法都强调对膏腴之地的控制,一则“耕稼无夺时之苦”,二则蒙军是游牧民族,粮草常常短缺,肥沃的土地多是其抢夺的目标[5],守卫沃土也是明王朝保卫边疆的任务之一。驿站要屯兵积粮,选址时必须考虑耕地情况。
榆林驿,因榆树林而得名。元代黄晋曾写道,“榆林驿为边陲重地,现在出现风俗农家气息,道路两旁皆是农田谷物,牛羊散步于郊野”。榆林驿一带风景秀美,土壤肥沃,出现了“守卫士兵不用加强警戒,田地作物生长茂盛”的太平景象。
3.2.5 多与防御城池结合
宣府镇是“虏警屡至”的紧张地区,故驿站多依附于卫所城堡而建,在有效利用资源的同时,也保障驿传系统的安全性。如:浩岭驿为明初置,永乐时期增设雕鄂堡(图5);丰峪驿为明初置,永乐初改设长安岭堡……而榆林、鸡鸣驿等独立设置在交通要道上的驿站,都建有城墙防御。榆林驿于景泰五年筑堡障卫(图6),鸡鸣驿于成化年间筑堡卫之……”
图5 浩岭驿
图6 榆林驿
长城沿线驿站主要表现出邮驿和军事防御双重结合的职能;在选址上除考虑交通通达等自然地理因素外,更多结合九边地区军事属性,将战略因素纳入其中,选址影响因素概括为自然环境、政治经济、军事思想以及传统风水理论;基本特征总结如下:基本符合30 km一驿的设置间距;位于地势低缓之处;守险置塞;近沃土;多与防御城池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