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距离

2018-11-17 05:49樊德林
躬耕 2018年7期
关键词:形同陌路小耳朵低头

樊德林

有首短诗,让我过目不忘:一群羊在山坡上吃草/过来了一辆车/所有的羊都抬起头去看/那只仍然低头吃草的羊/就显得特别孤单……

现在想想,十六年前的我,也许就是那只低头吃草的羊。

那是我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在一所偏僻的乡村小学任教。当时只有我一个人住校。白天易过,晚上难熬。夜色降临时,孤独便像一张网,将我笼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茫然而空虚。许多辗转反侧的夜晚,索性开了灯,望着瓦房的穹顶发呆。旧时光,像墙角的蛛网一样稠密。在深夜的万籁俱寂里,比较一根根檩条的粗细,想象一棵棵树木的春华秋实。融入一片瓦色,徜徉于儿时瓦蓝的天空。沿着墙上的裂缝,构思哪一条是回家的路……

有天后半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开灯一看,在屋檐与墙的交接处,探出了一只老鼠的小脑袋。支棱着小耳朵,两只圆溜溜的小黑豆眼闪着清澈的光芒。它若无其事地望着我,眼神里有些许疑惑,和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我有些意外。在我印象中,老鼠都是胆小怕人的。可它不一样。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久。确认过眼神,它没有丝毫的慌乱。

我们沉默不语的样子,竟然如此相似。生活中,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爱热闹,不擅交际。瞅见领导躲着走,看到姑娘会脸红。说是腼腆,其实是自卑在作祟。这只老鼠的眼神,像一面镜子。我看到了真实的自己,与理想的自己的差距。我们一见如故,仿佛是我失散多年的故友,突然风尘仆仆地赶来赴约。那一刻,我忘记了我们不是同类,忽略了我作为人的强大,它作为鼠的弱小。有种莫名情愫在我心里暗生滋长。在这个广袤的星球上,我是唯一的自己,它也是。在永恒的时间里,我是匆匆的过客,它也是。在生活的命题里,我有难解的困惑,它也是……

我无法推算它从哪里来,也预知不了它向哪里去。这多像我们的人生,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一个会先來临。

灯光照着它小小的影子,像一个深邃的比喻。好久好久,我轻轻叹了口气。它眨了下眼睛,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随后悄然钻进了墙缝里。留下了怅然若失的我。

从此,它在我的屋里安了家。以后的夜晚,它偶然又出现了几次,但我们再也没有对视过。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其实,很多问题并没有答案,很多答案只是敷衍。我们所能做的,只是过好当下,努力做好自己。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存放在我住室的食物和物品并没有遭受任何损坏。这又和我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一只老鼠不盗窃东西,何以为生?我猜想,它只是借宿而已。回想我初次见到它时,曾从它眸子里,看到了相似的自己,孤独而寂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何其相似:我一个人,还没成家。它也一样,独自浪迹天涯。或许它也和我一样:把对方当作孤独时,可以慰藉的朋友而已。

过完一个多雨的暑假后,那只老鼠不知所踪。我没有找它。我知道,它有来的理由,更有走的自由。就像两个相爱的人,如果心远了,情淡了,终究会形同陌路,分道扬镳。

七年孤独的乡村小学生涯,因为和一只老鼠的偶遇,而变得不一样。有时候,我会相信:与一个动物相处,其实比和人相处要容易得多。没有了太多欲望,人会简单许多,快乐许多。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事,只能一个人悟。

孤独和幸福的距离,其实很近。近到只隔着一道心门。如果打开了,和煦的阳光会照进来,心中的荒野,便会春暖花开,蜂蝶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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